郁兮笑着看向他,“我在瞧这些西洋的药……”说着她渐渐屏住了呼吸,他在她的身后,为了适应她的身高,恭亲王负手俯下肩,下颌跟她的肩线持平,她偏过脸,他的面色近在咫尺,玻璃瓶身上的光斑落入他眼底,拼凑出一道虹。 她的停顿引来了他探寻的目光,郁兮忽地一下心擂如鼓,猝不及防的紧张降临,鼓点没有任何节奏,却来势汹汹,一阵一阵的敲击着她的心膈。 她唇动,嗓口却堵着一口气,吐不出半个字来,他的疑惑和面容被斗转的光影遮掩,隐没在混沌的背后,但是她能听到他的呼吸渐往她耳边迫近。郁兮失神转回身,发现殿中仅有他们两人。 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她后背紧紧贴在阁架上,这样一来影子就完全被他包抄住了,隆隆的心跳淹没她的听觉,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郁兮有一瞬间的耳鸣,震耳的聒噪中,她分辨出他的声音,“桓桓。” 他的话语把她的睫毛吹拂得微微颤动,郁兮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又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 “桓桓。”他大概熟悉了这样的叫法,落入她的耳中也并不陌生,铮铮声腔,撩拨着她的心弦。 郁兮不懂自己因何如此,但是无可否认,她心底对他滋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不是亲情那样的坦诚和睦,也不如友情来的落落大方,只是莫名其妙的,难以描摹。 她头簪凿在了脑后西洋药露的玻璃瓶壁上,“叮”地一声响,一只瓶子被她撞倒了,瓶身上“薄荷油”的标签缓缓飘落,刺鼻醒脑的气味一下子播散开来,盈满了两人的心神。 郁兮醒过神,忙回身去扶那只栽倒的瓶子,趁着这个间隙,她手指攀在搁板上方呼出一口颤抖的气出来。 之后是他出口化解了放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件咄咄怪事,一张宣纸从肩的那头递往她的手中,“这是预防痘疹,瘟疫的一些药方,他们都不在,只能靠自己了,你陪我一起抓药吧,我管痘疹,你管瘟疫。”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郁兮背着他点头,从阁架上取下一只笸箩,随他穿过隔断到了后殿,里面是另外一番天地,三面墙上订着直达天花的黑漆描金云龙纹药柜,地砖上还陈设着八角的硬木药柜,每个抽屉上面都用鎏金的字体刻着药物的名称还有疗效。 与她视线齐平的一个抽屉上刻着“核橘”的字样,郁兮轻声念出它的功效:“……味甘气,平无毒,治小肠疝气及……” 念到此处,她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咧嘴收了声,恭亲王的脸从药柜对面探出半个,“怎么不往下念了?” 郁兮咬嘴唇支吾,“这……这地方被虫蛀了,我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撒谎。御药房最忌蛀虫,防虫这方面的工作做不到位,他们御药房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这木柜用的是上好的桃心木,使用前用防虫的油料喷涂过好几遍才能入殿,怎会被虫蛀?” 恭亲王说着又消失在药柜后,只余慵懒的声音传来:“核橘,味甘气,平无毒,治小肠疝气及高完中痛。你仔细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这样写的?” 郁兮的脸像熟透的柿子,“王爷真讨厌,谁要跟你讨论这个了?野腔无调的,真不嫌害臊。” 她又骂他讨厌了,比起她的安静,他还是更喜欢她娇嗔的样子。“喜欢”?他把思绪往回拨,没错,他确实采用的是这两个字。 勾在抽屉拉环上的手顿了下来,就像每味药对应的各种疗效,他目前为她所做的事,所采取的举动,没有比“喜欢”更精准的词意可以用来概括。 一环扣一环,他终于把“桓桓”和“喜欢”化上了等号。听上去顺口押韵,和谐又自然。 他不回应,对面的她问:“王爷也懂医学?” 他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药材,“学的不精到,不过是……” “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她小声的切,“就知道王爷会这样说。”她又问:“王爷?天花瘟疫真的很可怕么?” 药柜那面是肯定的回答,“听说绥安初年,我阿玛刚即位的那年,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京城曾爆发过一场天花。始发于塘沽,保定等地,传染甚速,在京城也开始迅速蔓延,后来愈演愈烈,以致被传染的患者病发即毙,医药无及。此次疫疠传染之广,经时之久,为历年所未有。行医者常说“时疫流行,遍地皆染患。”那年宫里过得很是不消停,死伤的人不在少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