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来品,“勿怪阿玛多心,京城的食粮主要来自南方的漕运,每年各省额定的漕粮,江南一百七十九万四千石,浙江六十三万石,江西二十七万石,湖广二十五万石,山东三十七万五千余石,河南三十八万石。合计约三百七十万石。近两年来削藩,不仅要确信这批漕粮安然无恙的运回通州收仓,还要确保这几省没有同南面三藩暗中勾结倒卖粮草。行军打仗,靠得是武器兵粮,吃的用的由己方垄断,可谓事半功倍。这三大织造处除了供给宫中绸绢布匹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替朝廷监管南面各省的动静。” “所以削藩的过程才会如此轻易,”怡亲王品味着杯中的茶水沉吟道,“跟阿玛还有皇兄相比,我当真是管窥蠡测的局外人了。” 恭亲王吹散杯口的茶汽,“现下阿玛病重,余我一人独木难支,也只好打扰你的清闲,拉你入伙了。” “皇兄言过了,”怡亲王朗然的笑,“臣弟定庶竭驽钝,禀孝悌忠信之法,尽心辅佐皇兄。” “言过了,”恭亲王轻嗤,听得出是调侃而非讽刺之意,“谈不上辅佐,都是为天下人卖命,你我和忠协力,各司其职,尽心管好自己手头的事情,便是对天下子民负责。内务府的事情具体的我就告诉你这些,其中的细节还需你当差后自行摸索,陌生的领域,外人说得再多也无用,亲自接触后才能有所体会,不必操之过急,瞎子打拳慢慢来,手法早晚也能练熟。” “多谢皇兄为臣弟指点迷津。”怡亲王在脑海中过滤着内务府的下属衙门,面上逐渐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见他如此,恭亲王问,“怎么?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怡亲王口中的气流冲荡,微微嘶了声道,“我记得内务府都虞司在吉林松花江乌拉设了一个衙门,名为“打牲乌拉处”,负责掌管京城在辽东采东珠,松子,蜂蜜,捕鱼,以及屯庄之事……”说着锋利的目光划向恭亲王,“皇兄,难道说这处地方也是朝廷布控的眼线?敬和格格入宫,应当是拜“打牲乌拉处”所赐吧?” 听到这样的质疑,恭亲王觉得自己没有用错人,怡亲王虽然喜玩贪乐,却不是饭馕衣架,少年读书时课业上精进,并未荒于嬉。属于天生脑子聪明,无需勤奋助力的一类人。 这个由表及里的推测,直击要害点明了真相。恭亲王拢上茶盖,承认说是,“宫里有淳懿贵妃生前的画像,她的亲属只剩辽东的姊妹一脉,阿玛病倒后日夜思念,于是派人送了画像过去,敬和格格同贵妃相像,正是“打牲乌拉处”打探出来的消息。之所以削藩之时,给了辽东王府极大的恩惠,也是因为“打牲乌拉处”回禀的密报上说,辽东王“行事正常”,“并无逆举”,既然是忠臣,自然不能同叛臣一样的方法对待。眼下辽东的地界收了回来,这个衙门在情报方面应当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怡亲王听他这番叙述,为辽东王府感到后怕,但凡辽东王流露出微毫的逆反之意,恐怕今天就跟南面三藩的下场如出一辙了。 他看向对面那人,自惭形秽,那些漕粮上的数字有零有整,听着绕嘴,听得头大。换做自己未必能完全记得准。他在逗鸽养鸽的时候,恭亲王却在指挥人脉的调动,操纵人心的去留,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异象,兵马未动前未雨绸缪,出山征伐后大浪淘沙,为这座王朝荡涤污垢。 他甚至怀疑他凝视杯盏时,体察到的不是茶色水温,而是江山万里。 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称帝。 怡亲王道:“这样说,臣弟就想明白了。” 提到了敬和格格,两人均陷入了沉默,袅袅升腾的茶雾掩面,恭亲王咳了声,试探着问,“今儿上午瞧见你跟她在一起玩得挺好。” 怡亲王目视窗外,回忆着笑说,“这样漂亮可爱,合人眼缘的姑娘,大概跟谁都能相处的愉快。” 他看着他被光照亮的侧影,自愧不如,在情感上,他不如他外放,比如说在太后跟前撒娇,怡亲王是强项,他甚至一次都未有过。 “漂亮”,“可爱”,用这样浓烈热情的字眼来形容她,即使心里无比认同,他也做不到像怡亲王一样,口头上直白的表达出来,或许他应该尝试着改善。 正斟酌着,怡亲王调回视线反问,“六哥觉得她怎么样?早知道我就同你一起北上去辽东了,还能早些认识她。全天下也许只有她一人情愿跟我聊鸽子了。” 她同那些宅门里圈养的那些姑娘不一样,她能坐在胡同里吃白薯,也会潜伏在山林里猎飞龙,当然也愿意陪人聊鸽子。 恭亲王垂眼默默一笑,“天真烂漫,与众不同吧。” 抬眼,两人目光对视,口中美好的词藻在各自眼前描绘出了人象,他们有些恍神,共同举杯抿茶掩饰,自己内心微妙的情感一时还难以猜透,所以尚且顾不得揣摩对方的心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