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神情不变,只绕开他,同谢宝真一起朝冰食铺子走去。 谢宝真心中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眼。 她知道谢霁兴许撒了谎,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幅画面:少年谢霁流浪平城,被当地无赖打骂欺辱、呼来喝去,好不容易逃离苦海,偏生狭路相逢遇见当年欺辱自己的仇人,心中害怕万分,不敢吭声说认识,唯恐给谢府带来麻烦…… 当真是十分可怜。 想到此,她心中打抱不平,愤然道:“报官,一定要报官!敢欺负我谢府的人,胆子太肥了!若不是我打不过他,方才就该动手!九哥放心,谢家面儿大,巡城官定会严惩他的。” 灯火落在谢霁的眼里,漂亮却没有温度。 见他摇头,谢宝真又提议:“那我让人去把他捉了,打一顿给你出气!” 谢霁还是摇头,手指轻轻一点前方,示意她玉记冰食铺到了。 今夜中秋,出来赏月拜月的人极多,又赶这最后一场冰食吃,小小的铺子前挤满了人。谢宝真记得谢霁不能吃生冷食物,便照例只买了一碗带走,挤了许久才从人堆里挤出来,抬头一看,原本站在街边等她的九哥却不见了,不由僵在原地,四处张望找寻起来。 与此同时,幽深曲折的胡同,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喧闹。 高庄躲在胡同黑暗处,手中上下颠着刚偷来的两个钱袋,听那里头钱银叮当作响,眉开眼笑地‘嘿’了声,暗道:发财了! 刚将钱袋揣入袖中,便听到身后胡同口传来风吹动衣裳的细微声响,似是有人来了。像高庄这般油滑的惯偷,对声音是极其敏感的,当即回头喝道:“谁?!” 胡同口有阑珊的火光透入,在这橙红跳跃的微光之中,少年的侧颜如描了金边的剪影出现,恍若天人下凡。而当他转过脸来,逆光而站,露出一双苍狼般阴鸷的眼时,下凡的天人瞬间变为地狱的修罗…… 高庄认得这双眼睛,两年前这少年杀死王五时,便就是这般阴凉染血的神情。 他察觉到了危机,下意识想逃,可胡同口早已被少年修长的身躯挡住。他咽了咽唾沫,身子贴着墙根,强作镇定道:“谢、谢霁,我也并非要揭你老底,只需你给我几个银钱喝口酒,过往之事我概不提及……” 谢霁根本没听他在说些什么,只一步一步沉稳地逼近,不急不缓。光芒在他身上褪去,黑暗一寸寸蚕食他的白衣,每一步都像是死亡的催命音。 他想灭口! 这个念头一出,高庄吓得两腿打颤,转身拔腿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头上阴影掠过,高庄只来得及看到一袭白衣从自己面前掠过,继而胸口一疼,整个人被大力踹飞!他先是撞在墙上,后背和后脑一阵震痛,满身肥肉也跟着颤了三颤,继而面朝下摔入那堆杂物箩筐中,登时口吐鲜血眼冒金星,挣扎扑腾了许久方颤巍巍站起身来。 刚站起,又是一拳迎面飞来。那一下,高庄甚至听到自己的颈项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接着鼻血喷飞如注。他沉重的身子朝后踉跄了两步便仰头摔倒在地,彻底爬不起来。 谢霁始终是气定神闲的,眼睛如刀刃折射寒光,看着呼吸急剧起伏的高庄和看一堆烂肉死物并无区别。他悠然蹲身,审视着面前口鼻溢血的将死之人,如同在审视一只可怜的蝼蚁。 “饶、饶了我……”高庄躺在地上,浑身的肥肉都在剧烈颤抖,如涸辙之鱼般张大嘴,哆哆嗦嗦道,“我不要、要钱了,保证不该说的……以后绝不说出口,求、求你……” 乌云蔽月,谢霁冷冷地看着动着手指想要后缩的高庄,半点怜悯也无。接着,他忽的伸手攥住高庄的脖子,竟单手将他整个儿拎起,按在胡同的青砖墙上。 高庄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手脚乱扑,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谢霁劲瘦的身姿依旧岿然不动,冷硬如石。 关北将平城处理得很干净,唯独跑了这条漏网之鱼。只要他手下用力,捏碎这人的颈骨,以后便再无人知晓他的过往、威胁到他的计划…… “九哥!” 正此时,一个少女轻灵的嗓音从胡同外传来,带着些许焦急道,“九哥,你在哪儿呀?” 这声音如梵音静心,是冲破黑暗桎梏的一线暖光。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谢霁忽的一怔,下意识松手转身,眸子望向巷口的方向。几乎同时,他将方才捏住高庄脖子的那只手藏在身后,如同在藏什么肮脏不可见人的东西。 高庄死里逃生,摔倒在地,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不住后缩。 谢霁瞥了他一眼,高庄立刻会意,肿着脸战战兢兢道:“我不会说的,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霁没有理会他,转身朝着少女焦急呼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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