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大手抚过女儿的额头,谢乾道:“谢霁,便是你子光叔父的遗孤。结义兄弟的孩子,自然便是我英国公府的孩子,我会待他如己出,所以今后起,谢霁便是谢府的九郎,你的九哥……这是我欠他的。”最后一句情绪复杂,已如叹息般微不可闻。 原来竟是如此。谢宝真生性单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感受到父亲思绪的复杂。 见阿爹并未背叛阿娘,她浑身都如打通奇经八脉般舒畅,头不晕,也不咳了,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道:“他真是子光叔父的孩子?” 谢乾停顿了一会儿,方点头:“爹不骗你。” 谢宝真顿感神奇,又问:“如何确定他就是您要找的孩子?” 谢乾道:“有玉佩为证,而且那个孩子左胸心口处有处胎记,这是做不了假的。” “那为何当天不同我说清楚?弄得那般神秘,害得我多想。” “那日事情多,忘了照顾宝儿的感受,是爹不对,爹给你赔不是。” “算啦,既然是误会,我自是该原谅阿爹。”谢宝真舒了口气,眸子恢复了往日灵动,软声说,“既是义叔父的儿子,那便让他在府上住下罢,我不讨厌他了。” 女儿开怀了,谢乾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他怔愣地坐了一会儿,才在女儿松手前整理好多余的神色,端过床头放着的半碗药道:“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宝儿便把这药喝了,乖。” 谢宝真捏着鼻子一碗喝到底,皱着脸直吐舌头:“阿爹……蜜饯!蜜饯!” 谢乾忙抓了一把蜜饯给她。谢宝真塞了一嘴,很快压下了舌根的苦味,含含糊糊问:“可是阿爹,那个九哥……真的不能说话吗?” 谢乾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将蜜饯碟子放回原处:“这孩子命苦,大概是真哑了。” …… 两刻钟后,谢宝真睡着了,谢乾轻手轻脚地推门出来,却见廊下站着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长子谢临风。 见到谢乾出来,谢临风回身一礼,温润一笑:“谢霁并非子光叔父的儿子,父亲为何要骗宝儿?” 谢乾没打算瞒他,只沉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您知道的,我耳力一向挺好。” “哼,竖子!” 谢临风道:“子光叔父的儿子早就死了,父亲亲自验的尸。他是替谁死的,父亲知道、母亲知道,我和淳风也知道,或许终有一天,那位大人物也能察觉到。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宝儿还只是个不足两岁的婴孩,她什么都不明白,也无需明白。”谢乾铿锵道,“我们父子要做的,就是护住谢家和宝儿。” 浮云蔽日,天空黯淡的一瞬,而后阳光重新倾泻,照在檐下冰棱上闪闪发光。谢临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我们,真的能护住宝儿吗?” 谢乾深吸一口气,有些凝重。 良久,他岔开话题问:“那孩子选了哪处住所?” “说起这个,倒有些奇怪。”谢临风的目光越过墙头朝西一望,“那么多干净向阳的房舍他不要,偏选了最荒僻冷清的翠微园。” 英国公府够大,翠微园是西边角落里最偏僻冷清的空屋,空间相对狭小,光线也稍逊,屋中摆设陈旧,院内铺的又是卵石路,不好走,平时鲜少有人去。谢乾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去那儿也好。嘱咐下人看好宝儿,让她尽量不要与那孩子接触。” 谢临风回想起谢霁安静微笑的模样,总觉得那笑意虚得很,平白叫人身上发冷。 遂点头,道了声‘好’。 …… 过了两日,谢宝真病好了,只是在厢房里闷了几日,气色不太好,谢临风便提议陪她去赏梅苑里新开的血梅花,顺道晒晒太阳补补血色。 谢宝真欣然应允。梅夫人倒不太放心,将女儿三层外三层裹成粽子娃娃,这才准许谢临风领着女儿前往白雪斑驳的梅苑。 谢府里大多是糙汉子,并不会侍弄花草,只有这后院开辟了一块梅苑,养着红黄白各色的梅花几十株,原是谢乾用来取悦梅夫人的,毕竟这位英国公夫人的娘家姓便是‘梅’。 到了梅苑,谁知有人捷足先登了。 几丈远的地方,一树殷红似血的红梅下站着位瘦削单薄的白衣少年。此时阳光淡薄,梅蕊藏雪,苍白的少年静静地站着,背映白墙黛瓦残雪,清瘦的身形镀上一层极为浅淡的光晕,朗风霁月般,不曾言语便已让满园梅香都失了颜色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