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对于成亲之事并无半点兴趣,只觉世家贵女皆是一副木偶相,娶谁都一般无二。倒是赫连钰提点我,说以我这般对婚姻不负责任的态度,那聂小姐嫁过来也犹如守活寡,万一哪天我不慎战死沙场,人家活寡妇就变成了真寡妇,何其可怜。 我想想也是,八尺男儿不能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思来想去便想到个主意,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去西京,与那聂家小姐见了一面。 我那时故作个张狂纨绔相,将我的志向打算,以及她即将面临的生活皆向她和盘托出,本欲令她知难而退,向她父母表示不愿嫁给我,只要聂家打了退堂鼓,我父母自然也无话可说。熟料聂小姐她……” “答应了?”苏柒在心底暗叹:你用马鞭掀起的轿帘,也掀动了人家心底的一潭春水……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我那时想,这既是你自己的选择,便怨不得我。遂遵从父母的意愿,与聂小姐成了亲。婚后第三日,我便领兵西征鞑靼而去,一走就是三五个月方回。 此后,我亦是不要命地东征西讨,一年中倒有大半日子不在家。便是偶有在家的时日,也是寻各种借口宿在军营里,甚少与她同住……” “你不必刻意与我解释这些。”苏柒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因尴尬而紧绷的肌肉,“我……能理解。” “我与梦珺,便这般貌合神离地过了一年有余,直至六年前中秋夜宴上,我父王遇刺,毒发身亡。” 慕云松说至此时,语调低落夹杂着悲愤,苏柒明知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仍忍不住轻抚他手臂,劝慰道:“你节哀。” “事发突然,我那时只顾追击刺客,待到空手而归,父王已是无力回天,我与他……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没能说上最后一句话。 我父王薨逝后,我方忆起这许多年来他对我的关怀教导,越想越觉得悔恨懊恼,觉得自己不能理解父王的一片苦心,处处与他作对,实在是混蛋得很!” 苏柒想:这便是所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罢,却也只能柔声劝道:“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如今镇守燕北,庇佑大燕百姓安泰,你父王在天上看着,也会为你骄傲的。” 慕云松沉默地缓了一阵情绪,方道:“此后不久,回鹘举兵作乱,犯我大燕西北境,我再度披挂上马,率军出征。这是一场难打的仗,我一去便是大半载,方将回鹘鞑子赶回西北沙漠,得胜归来。 熟料,方回到家,又听说一件噩耗:梦珺她,没了。 我母亲对我说,自打我出征后,梦珺便深思恍惚、忧虑重重,身体也每况愈下。王府替她寻了多少神医圣手皆医治不好,都说梦珺乃是心病。 我母亲自知我与梦珺并不和睦,便认为梦珺的心病是因我而生,只盼着我能早日打完仗归来,梦珺自然好转。熟料几个月过去,梦珺愈发的疑神疑鬼、不思茶饭,瘦得几乎脱了形。 后来,前线捷报传来,我母亲欣喜告知梦珺,我不久便要班师归来,不料梦珺却忽而扯住我母亲衣袖哭告,求放她回京探亲去。 彼时梦珺的身体状况已是极差,天气又暑热,我母亲觉得她实在不宜远行,但梦珺魔障了一般,要死要活地求回娘家去,我母亲无奈,只得应允,派了许多家丁护卫丫鬟,备了宽阔舒适车辇送她回西京去,盼着她能在娘家将养些时日,得父母兄弟宽慰,渐渐想开些。 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地送走了梦珺,岂料这一去便是诀别。 从广宁回西京,要经过偌大的一片太行山脉,彼时正值雨季,山间暴雨突降,引发山石洪流滚滚而下,竟是瞬间将梦珺一行连人带车冲下山崖……一行五十余人,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在滑落山崖的时刻抓住了崖壁上的树木,险险捡回一条命来,其余人皆坠落万丈山崖,无一生还!” 他讲至此,苏柒忍不住掩口低呼一声:“天呐!” “两个劫后余生的侍卫回到王府,向我母亲禀报此事,我母亲自是肝肠寸断,深知梦珺此番在劫难逃,便对外昭告了梦珺的死讯,亦派人向西京聂家报丧。 故而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梦珺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于这个昔日的妻子,我心中确有愧疚,但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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