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果然在接了容晚初下车的顷刻之间就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 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好好的小姑娘,出门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怎么到撷芳宫走了一圈,就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他揽着容晚初的肩进了门,先推着她进了内室:“先去换了衣裳,仔细捂出了风热。” 语气十分的温柔。 容晚初偎在他身边,听着他低沉稳定的声音,就觉得心里都安稳下来,闻言仰起头看他一眼,神色间也有了些笑模样。 宫人拥了上来,各司其职地替她更衣。 外出时唯恐受一点风寒,从头到脚的大毛衣裳怕有十几斤重,都摘去了以后,容晚初只觉得脚下都轻快了许多。 她转出了屏风,就看到玄色常服的男人斜斜地靠在榻上,手里握着本靛蓝色封的奏章,眉头半皱不皱地看着。 她在屏风底下站了一回,却发现他虽然目光垂着,手上却一页都没有翻。 第85章 东风寒(1) 男人的眉峰平缓,只有目光低垂, 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念头。 容晚初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时候已经不早, 她也倦于再来回地折腾一回, 换衣裳的时候索性连头上的钗环发髻都拆了,长长的墨发拿枚玉环束着,抛在肩后直泻而下, 随着她侧首穿过珠帘的动作轻轻拂动。 她在室内穿着千层绫软底的绣鞋, 走过泥金的乌色地砖, 又走过漫着纤密长毛的地衣, 走路的时候, 缀在裙幅上的佩环都不曾有片刻摇动,像只灵巧的幼猫。 殷长阑却好像早有感知似的, 在女孩儿柔软的躯体贴过来的前一刻就抬起头来,顺手将她先探过来的指尖捞在了手里。 他握着掌心柔软的手指头, 凑在唇边亲了亲, 轻声道:“像个小孩儿似的。” “想什么呢?”容晚初眼眸微弯, 顺着他的力道偎在了他的身边,把他手心里的奏章抽了出来, 放在膝上大概地翻了翻, 嘴角就微微地撇了撇。 这封出自户部侍郎之手的奏折, 只在前头两页里写了写去岁的收、支,后头大段大段的篇幅都用来向天子哭诉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又向天子大大地表述了一番忠君爱国的丹心,和对天子龙体的关切……并没有愧对自己两榜进士的出身, 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任谁来看也要赞一句班、庾遗风。 偏偏落在容晚初手里,便是她对户部的账目并不熟悉,也一眼就看出了那寥寥几笔里,至少掺了多大的水分。 朝中各方势力,如今都在为王师西征和甄恪下狱两件事争执不休,满朝文武都主动或被动地卷进了这两片漩涡当中,因为皇帝的冷眼旁观和师生故旧的纷纷下场,即使是想要明哲保身也求而不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雪片一般飞进御书房的呈折,能言之有物的都十分的稀罕。 大家都希冀着皇帝能够宽容一些,至少也不要被政敌所争取、利用,对自己做出太过酷烈的事…… 在这个时候,人人都从泛了黄的故纸堆里记起,殷家的天子,从——没有嫡支流传的——太/祖皇帝殷扬以降,到世祖绍圣皇帝、神龙皇帝……即使是看上去再昏懦无能的皇帝,在杀人上也从没有手软过。 殷长阑就像只收敛爪牙的猛虎,懒洋洋地卧在九宸宫里,看着大齐朝中枢之中的这些“国之栋梁”们红着眼厮杀。 他失笑着又从小姑娘腿上把那册没什么营养的奏折拿了回来,随手丢在了一旁,就微微低着头,凝视着身边微垂的小巧螓首。 因为一头长发披散下去,头顶心里一颗小小的发旋儿难得地见了天日,露出莹莹玉白的一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稚柔。 她这样乖巧温驯地偎在他身边,又除去了方才进门时的积郁之色,让殷长阑依稀地觉得,好像无论是遇到了什么事,她在自己的身边,总是很容易就平静欢喜起来。 他心中涨鼓鼓的,像是被风吹满的帆,连各怀鬼胎的臣子、不知所以的霍妃……种种使他生闷的事都淡去了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