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塌了一下, 又很快重新绷紧了。 她于泰安十五年入宫为继后, 当年也不过十六、七,到今年三十余岁,容貌并不见老态。她的生/母是殷氏的公主,因此她的容颜里也有些殷氏皇族世传的凉薄俊美, 让她看上去颇有些意气。 殷长阑眼睫低垂,不动声色地等着她说话。 郑太后没有让他久候,只沉默了片刻工夫,就开门见山地道:“哀家听说有人在打着睿儿的主意,想要行周、召之事,不知道皇帝心中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她一面说着话,目光紧紧地盯在殷长阑的面上,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殷长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慢悠悠地道:“母后这话说得朕吃了一惊,竟不知道是从何起的。” 他这样平静无波,让郑太后手指微微地颤了一下。 她面上并没有显出来,而是徐徐地吁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哀家与皇帝虽然不是骨血至亲,但也算是有一场母子缘分。哀家今日托大,叫你一声‘皇儿’,也请皇帝看在这场情分上,我们母子之间说一说话。” 殷长阑眉锋微微扬起,一双眼看向了郑太后。 他这副皮相原本就十分的俊美风流,升平皇帝的生/母身份低微,倘若不是因为容貌绝色,也不会被在女色上极为挑剔的泰安皇帝看在眼中。 如今皮囊里头换了个灵魂,两百年前的大齐开国太/祖殷扬,性情中从不乏凌厉飞扬之气,如今重得佳人在侧,骨子里的凌锐就不由自主地缀上了眼角眉梢。 他淡淡地道:“母后言重了,有些话还是要三思慎言。” 郑太后紧跟着道:“哀家已经三思过了。” 她似乎试图露出个笑意,但面上紧绷绷的,连带着她牵动嘴角的动作也显得生硬又不伦不类。 她道:“皇帝是个信人,哀家从前识人不明,反倒看轻了你。” 殷长阑哂然。 他一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郑太后看在眼里,说不清是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还是轻飘飘地散了下去,连带着担忧也舒缓了些许。 她也没有再试图用言语打动殷长阑,而是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皇帝以为魏武、晋文故事如何?” 殷长阑平淡如水地道:“主弱臣强,古已有之,不为罕事。” 他话音甫落,郑太后已经咄咄地问道:“皇帝以为此事是常道乡公*之罪邪?” 殷长阑啼笑皆非。 他见了郑太后这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又要拿这一段说重不重的母子之情来同他说话,还以为郑太后看得足够通透明白。 ——来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件事把阿晚卷进来,没想到真正被郑太后在心里担忧容不下殷长睿的,却是他自己。 可惜他还没有这么卑劣! 殷长阑任由她视线紧迫不放,十分讶异地反问道:“母后同为我殷氏子,如何竟有此念?” 他态度十分的坦荡,没有一点避讳、迟疑和回避,郑太后眉峰蹙得紧紧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一寸地刮了一遭,确定他并没有一点违心之意,才微微地移开了视线。 桌子底下,扣在花梨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握得太紧,以至于这时候想要放松、舒展开来,却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点了点头,道:“好,好。” 她目光往门口空旷的光影里落了片刻,又重新转回到殷长阑的面上来,又说了一遍:“好。” 嘴唇边上就稍稍地显出了一点笑纹,道:“皇帝如今想必是智珠在握了?” 殷长阑淡淡地道:“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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