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的现状来看,孩子们应该答应了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交易。 孤儿院的孩子们弱小且无助,其中大多数几乎不具备社会生活的常识,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什么也没有,唯一称得上“珍贵”和“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有自己的生命而已。 生命、恨意与对未来微不足道的渴望,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力量。他们纵使一无所有,却也奉献了一切。 “或许是因为担任祭品的缘故,我与恶魔有了一定程度的交汇。他的力量惠及于我,也就催生了这份残存的自我意识。”明川说,“在遇见你们之前,我的意识被困在梦境里,力量由影子掌控。一旦察觉有人类靠近,他就会将其拽入记忆碎片里。” 陆银戈恍然大悟:“所以说,那些失踪的人都和我们一样,进入了你的意识世界里。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迷失在记忆碎片的各个角落。不用担心,我随时可以送那些人出去——你们也是一样。” 明川说着停顿片刻,眼角多了几分疲倦与嘲弄:“最可笑的是,我们满心以为这是场声势浩大的复仇,但直到我半小时前进入潜意识,纵观整个真实记忆,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路西的印象。他突然之间出现在孤儿院里,大家却都觉得与他认识很久,所以在他提出进行祭祀时,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我们都上了恶魔的当。‘路西’,‘路西法’,一切从最开始就有了暗示,我们却没能发现这个愚蠢的文字游戏。” 林妧低声接话:“也就是说,恶魔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并以‘路西’的身份引导孩子们展开祭祀。” “整个孤儿院都是他的猎物,恶魔利用孩子们无处发泄的恨意,得到了所有人的灵魂,只有那家伙才是最后赢家。”明川似乎有些泄气,纤长的黑色眼睫低低垂下来,“我以为能救下所有人,结果什么也没做成,反而害大家丢了性命;孤儿院的真相无人知晓,当不知情的路人提及院长,表现出来的居然是敬佩和惋惜的情绪,真正受苦的我们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关心。我什么也做不好,像我这种人,果然……” 少年的声线低沉沙哑,恍若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石块上,模糊成一片朦胧雾影。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兀地睁大眼睛—— 不远处的林妧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然后抬手揽住明川脖颈。他下意识地俯身垂下脑袋,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热怀抱。 “不是这样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充当祭品,还是日复一日地被困在记忆碎片里,你都是付出最多、最辛苦的那个啊。既然大家同意与恶魔达成协定,那也就代表他们并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我想,他们在最后一刻的时候,一定都在默默感谢你吧。” 明川本来怀抱着自我牺牲的决意,以为只要自己充当祭品死去,就能实现众人逃出生天的愿望。当他处于濒死之际,听见恶魔那句“要以全部孩子的性命为代价”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那时最懊恼、最不甘心的人,并非那些面临生死抉择的孩子,而是一心想保护大家的他吧。 从最初见面时的懵懂怯懦、第二次相遇的内敛青涩,再到如今两张对望时的沉稳冷冽,他们几乎见证了明川一生的缩影。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是,他每次的蜕变,都来自于无穷无尽的折磨与死亡,所以会变成如今这种性格,也是理所应当。 可那有什么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明川就是明川啊。 林妧说着抬起右手,掌心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她的动作不甚熟练,温柔得像一阵风:“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明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高高瘦瘦的少年人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等林妧无意间抬眸,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耳廓通红。 这正是在这一瞬间,房间里残存的黑暗尽数消失。漫天雪花跌落在干枯树枝上,原本垂垂老矣的枝桠不知怎地发了芽,在彼此掩映的翠色里,鸟雀的啼鸣穿堂而过,催生出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 天边的乌云散尽,明明是正午时间,竟然露出了一点点碎玉般的绯红色晚霞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