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懂她的心灰意冷,但他只能如此。 她踉跄了几下,还要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打横抱起她,攥着她的手腕不放,送她上马车。 下人簇拥着马车往回走,外面风声呼啸。 车厢内,她被迫躺在他膝上,斗篷上的雪打湿他的衣袍,幽黑眸子望着他看了许久,疲惫地闭上眼睛。 “崔南轩,放我走吧。” 他不语,低头吻她眉心,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都说他冷情冷性,确实如此,他就是铁石心肠,薄情寡义。 他见过太多凉薄世情,心早就冷了。 不想当好人,也无意做坏人,他只是他而已。 若是一直这么狠心倒也罢了,世人眼光,史书评说,他都不放在眼里。 偏偏非要留这么一分柔软。 魏翰林告诉他,想要达成夙愿,必须先舍弃些东西。 哪一处是软肋,就得由他自己亲手剜掉。 剥皮抽骨,鲜血淋漓,痛彻骨髓,也得狠心剜去。 …… 窗外传来柿果落地的声音,啪嗒一声,惊起枝头鸟雀。 偷食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向高空。 崔南轩从梦中惊醒,坐起身,眼睫颤动,狭长双眸渐渐变得清明。 他凝望着窗外被果实压弯低垂到窗前的树枝,眉头轻皱。 门外响起脚步声,吴同鹤的声音透过门扇传进屋中:“阁老。” 当年曾想过,若他为内阁大臣…… 真的做到了,发现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他拿起一本书,淡淡道:“进来。” 吴同鹤推开房门,跨进屋中,小声道:“阁老,皇上又派太医去傅家了。” 崔南轩目光停留在手中书册上,“傅云到底是什么病?” 吴同鹤低着头答:“据说是醉酒之后吹风,风寒感冒。” “傅云章也没去刑部?” “没去,傅家这两天没人出门。” 如果傅云只是风寒感冒,傅云章不会丢下差事不管的。 崔南轩皱眉沉思。 那晚宫中喜宴,傅云中途离席,之后不曾公开露面。皇帝大婚,还惦记着他的身体,每天几次派太监上门探视。 这病来得蹊跷。 崔南轩想起自己当年遭反对改革的大臣反扑时的情景。 沈介溪终究还是疑心他了,他便借机和沈家闹翻,目的已经达到,无须再同他们虚与委蛇。 之后他被罢官,一路南下,想杀他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那些人一直缀在后面,寻找时机杀他。 他很警觉,一路不断更改南归路线,时而往东,时而往西,时而掉头往北,总能在对方追杀过来之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不过还是出了点意外,崔二姐赌气,带着吴琴独自走,差点被拐子拐卖。 也是巧,让傅云给救了。 皇帝对傅云种种优待,他又一人身兼数个职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下手的是哪一方。 崔南轩还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有一个同僚因为在宫里吃坏肚子,出了大丑,冲撞圣驾,被贬到南京去了,之后一蹶不振。 再往前,还有一位长宁侯世子,中了别人的圈套,竟然在宫中和宫女私通,苟合的时候还刚好被景宗给撞到了。景宗性情宽和,哈哈大笑,并未降罪于长宁侯世子,夸他年少风流,索性将宫女送给世子为妾。长宁侯府一家却吓得不轻,半个月后长宁侯爷就把儿子送到卫所去磨练。 傅云能熬过去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崔南轩不禁想起她生病的时候,皱眉喝药的样子。 药很苦,但吃了药才能好。 她挨在他怀里,一边苦恼着,一边把他手中药碗里的药喝完,长舒一口气。 不爱吃蜜饯,嫌酸。吃了药也不用蜜饯去苦味,宁愿吃茶。 秋天的时候剥柿子给她吃。柿子半熟的时候就摘下来,放在米缸里闷着等变软,能吃很久。一株柿子树,能摘好几箩筐柿子,她留一筐自己吃,一筐送亲戚,剩下的送给左邻右坊,间壁家的孩子一到秋天就盼着吃他们家的柿子。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