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钧脑子转得何等之快,他迅速想到了永宸帝那个大难不死的同母弟,据说是被宁家仆人带去了一座佛寺,所以——宁家满门战死,难道连那位无名皇子也死了吗? “下官这就去进一步搜罗消息,力求查明悬川关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宫钧施礼后就告退了,没有追问永宸帝要怎么应对天授王。 那是兵部的差事,是文远阁相公们要烦心的事,他提了就行,别的不归他管。 踏出这座沉闷的寝殿前,宫钧依稀听到永宸帝跟两个弟弟说:“……墨大夫当日言,国如吾病,不止千疮百孔,更是早就伤了根本。治不好,亦不能不治……天授王必讨不可,否则……占据江南,大势……” 宫钧越走越远,抬头见一轮落日即将没入天际。 大片的黑暗吞食了天幕,只余残阳的赤红之辉。 昔日陆璋忌惮宁家,太子担心自己一死,宁家再无活路只能被逼造反,然而今日早就要死人的没有死,反而要送走不该死的人,这是何等悲凉。 宫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晚霞余晖,与永宸帝陆忈何其相似? 纵然光辉万丈,终究要消逝。 可正如陆忈所说,齐朝还不该亡,因为百姓不该死。 吏治烂到根子上也要治,更不能懈怠坐视天授王夺下江南。 ——江南富庶,足以养肥天授王,兴兵北伐。 第318章 愚众困命途 八月十七, 天授王发十万卒, 进军荆州。 在茶馆说书人嘴里, 一打仗不是百八十万的都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十万已经是很大规模了。 楚朝盛世的根基已经慢慢崩塌,无论南面还是北边每年丁口都在减少,天灾人祸,田地抛荒,吏治败坏, 军队腐化。种种弊端导致荆州内忧外患,天授王还没打进来, 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首先是荆王遇刺负伤,其次之前跟齐朝水军隔江对峙, 兵力钱粮都拨出去了,现在掉头撤军不是, 不撤又空耗钱粮人手。 最后竟然有一半以上的荆州官吏看不起天授王这等乌合之众,认为无非是一群拿着铁锹农具当兵器的泥腿子,比齐朝水师差多了,随便派人带一支军队去清剿就行。 甚至有权贵世族把这个当做建功立勋的好机会,为了争领军的名额, 差点没打破头。 ……然后赢了的人就没有头回来了。 八月廿三, 荆州军以十五万对十万,竟是大败。 天授王乘胜追击,斩杀荆军半数以上,所俘虏的荆军将领一律枭首祭旗, 十来座大大小小的城池化为火海。 这一战直接伤了元气,随着溃兵散播开的恐慌,如乌云笼罩。 天授王完全不像是要停下的样子,还在继续向更为富庶的东南地带进发。在一片恐慌之中,荆州百姓迎来了官府的强行征兵征粮,由于秋粮还没有收上来,平民家中根本没有多少吃食,他们痛哭流涕,既想保住自己家的粮食,又想保住自己的儿孙,最终却什么都没能留下,许多年迈的老者跌坐在泥地上痛苦嚎啕。 天授王在传闻里已经成了四臂三眼、身高两丈爱吃人肉的魔头,距离战场不远又住在河流下游的百姓亲眼目睹了溪水变成浅红色,紧跟着官府差役就如狼似虎地冲进村子。 一个月之前,他们还在辛辛苦苦地劳作,上缴完田税跟地租后,一家人守着紧巴巴的粮食糊口。 哪怕日子再难,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的,他们也会继续过下去。 眼下一切都变了,猝不及防。 有人扔下祖产跟田地,拖家带口地逃亡。 更多的有人觉得村子地处偏僻,自恃无事,反正昔年遗楚三个藩王打起来的时候战火也没烧到村子里,粮食都被官府抢完了没的再抢了,而这季节野果跟鱼虾都不缺,饿是饿不死的,所以没跑。 结果天授王大军一至,好似蝗虫过境。 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