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末,景帝大赦天下,让天下臣民共享皇家的喜悦。 此时,政事顺畅,百姓安居,后宫祥和,后继有人。景帝仿佛终于忘掉了他曾经因某人的离去而伤心不已,心情开始好转起来。至于永宁侯卫衍,从那日后就无人敢在景帝面前提起,到了此时,更不会有人不长眼到旧事重提。 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景帝偶尔会在处理政事的间隙,抬头望一眼昭仁殿中摆着的那架屏风,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处理他的政事。 只是,在无数个独眠的夜晚,景帝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再也不会有人窝在他的怀里犹自好眠,才发现原来又一日终于过去,心中纵有千般愁绪,万般感慨,到最后不过是化作一句“夜凉如水”。 第七十五章路上 流放,又称流刑,是降死一等重刑。景朝的流放地通常是幽州苦寒之地的荒山矿场。 在卫衍的认识里面,所谓的流放就是一堆犯人被穷凶极恶的差役提着鞭子驱赶着,披枷带锁徒步跋涉千里前往流放地。 一般流放的季节都是选在冬季,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走得慢了后面就有鞭子唰唰唰地飞,再加上一路上缺衣少食,越往北天气越冷,老弱病残者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来,就算是青壮年,路上若有个头痛发热,无医无药的情况下,恐怕也是熬不到地头。 至于到了流放地,那就更不用说了,在那种服苦役的地方,种种磨难是家常便饭,虽然他那时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能回来,最后能不能熬下去,他根本就无法确定。 不过真的到了被押解出京的那日,他才发现事实与他想象中有些差距。这北行流放的标准配备是差役两个,一前一后,一个带路,一个断后,犯人一个,也就是他,没有脚镣,没有枷锁,走在两人之间。没有皮鞭,没有叱骂,当然也没有交谈,就这么闷声不响地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带路的那个差役带着跟在后面的两人,拐进了路边一茶棚里。 卫衍远远就看到了茶棚里面隐约的身影,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紧赶几步越过了那带路的差役,进了茶棚,跪在里面那中年美妇的面前。 “母亲……”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最后只剩下哽咽。 世人都说,父母在,不远行。他此次不但是远行,而且还是因罪被流,祸及家人,更是让父母伤心难过,不孝至此,无以复加。 “衍儿……”柳氏见丈夫已经将那两个差役迎到一边说话,她心中虽然难过,也知道时间不多,况且私见流犯,送衣送食这种事若被人知晓,怕又有御史参上卫家一本,惹来很多麻烦。 此时,她只能强忍着悲痛,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带到另一边去小心嘱咐。 那边桌上放了个包裹,柳氏打开包裹,对儿子一一交代。包裹里面除了衣物鞋袜还有些干粮碎银,至于银票则缝制在了贴身衣物里面。衣服鞋袜都是卫衍被判流刑的旨意下来后,她带着侍女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除了中衣中裤外,还有夹袍棉袍以及几双千层底的鞋子。 所有的衣物针脚密密麻麻做工考究,显然是费了缝制者无数的苦心,料子却是平常百姓惯用的粗布。绫罗绸缎虽好,却是富贵闲人无所事事的时候穿用才合适,经不起一点粗活,随便碰一下就会拉开一道口子,只怕穿不了几天就不得用。这平常百姓家的粗布却不同,就算怎么折腾,也能穿上好一阵子。 只是柳氏想到儿子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等委屈,心中又是好一阵难过。不过她怕自己此时难过,让儿子更加伤心,只能仰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强忍住了眼中的湿意。她理好了情绪,才转过头来,见儿子头发似乎有些散乱,便让他坐下来,掏出梳子为他梳发整理,又细细叮嘱他以后该如何照顾自己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