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太后娘娘,臣是隆盛五年入宫伴驾的。”卫衍垂头端详着地毯上的花纹,小心地应对着。 太后向来不是以严厉见长,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紧张,而且皇帝也在事前说过太后不会为难他,就算真的要为难他,皇帝也会及时赶到的,但是或许是做贼心虚吧,哪怕这“贼”是被迫做的,他心中的惶恐还是止不住往上涌。 “隆盛五年呵……”景太后王氏用茶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沿,不喝也不再说话,任难捱的沉默笼罩在室内,直到地上跪着的人在这样的沉默里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她才稍稍觉得满意,微微笑了笑,“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就是十年了。” “是。”卫衍感到有汗滴从额上滴落,却不敢动手去擦。 太后能够以孤儿寡母之势把持朝政多年,自然不是易于之辈,就算她再仁厚,该做的事也绝不会手软。何况自古以来,君王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哪怕真的错了,也要由臣子来担这错。 幼时皇帝犯错,责罚的是伴读,现在皇帝犯错,责罚的自然该是他。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不是早就明了吗?此时心头的不甘又是为了什么? “卫卿家今年多大了?” “臣二十有五。” 一问一答的对话继续进行着,虽然是在温暖的室内,卫衍还是感到有阵阵寒意袭来。 “陛下不足弱冠,尚有孩子心性,难免会有荒唐行事的时候。卫卿家比陛下年长几许,又随侍陛下多年,说的话陛下也能听得进去,该多多规劝陛下,可不要随着陛下一起胡闹。”果然,太后在废话许久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开始说出她深夜召见卫衍的用意,她的语气不是很严厉,但是话说得很重。 “臣遵旨。”卫衍咬了咬牙,才挤出这几个字。 明明是他受了委屈,明明不是他的错,到最后,所有的人恐怕都会如太后这般,认为都是他的错吧,仅仅因为那人是皇帝,所以哪怕他做错了事,也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得到任何惩罚。 若有一日,他的家人知晓此事,是否也会用同样的眼光看待他,是否也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的手掌慢慢握紧,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是用力将额头抵在地上。 此时,皇帝的寝宫中,景帝正立在窗前沉思。 “陛下先歇着吧,老奴安排好了,那边若有什么不妥,会赶紧来报的。”高庸悄声上前,劝说皇帝去安歇。 景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虽然他很清楚他的母后不会真的把卫衍怎么样,最多是训斥几句敲打几下,但是那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无奈感,依然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心脏,带来丝丝疼痛的感觉。 终有一日,朕会真正的君临天下,不受任何牵制,哪怕那个人是朕的母亲,朕也不能容忍她染指朕的权力。 景帝对着窗外的冷月暗暗发誓。 后世曾有史学家认为景烈帝与其母起了间隙是由于一人,景烈帝若地下有知的话肯定会嗤之以鼻,帝王家父子反目、母子成仇、兄弟阋墙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其他的,不过是借口。 至于这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站在那至高之处的帝王通常连自己都能欺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永远无人说得清。 卫衍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