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终于开了口:“朕百天之后,当传位于太孙,由西昌侯萧鸾……”他的目光落在何胤脸上停留了半晌,在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后,最终落到了萧子良身上:“与竟陵王萧子良共同辅政。” 这位帝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说出了遗诏。百官皆是骇然,全都跪伏于地。 萧子良与萧昭业在一片,“皇上万寿无疆”的呼喝声中蓦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帝王。 他们没有人能参透这个杀伐果断的帝王究竟在想什么。 萧子良更是惶恐,如果说之前他已心如死灰,那么现在他几乎被放在火上在烤。 为什么皇上就放过了他。他谋逆这么大的事,没有血洗他竟陵王府就算了,竟然命他……辅政? 他百思不得其解,如遭雷亟。 比萧子良更加愤懑的是萧昭业,皇上遗诏传位于他,却让想要取他性命的萧子良来辅政?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脸上应当作何表情。甚至忘了跪伏于皇上之前要恭顺地看着地上。他怔愣地看着皇上,脸上尽是不甘。 皇上看出萧昭业的疑问,只是温和地看向萧昭业:“法身,你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萧昭业不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又不能追问,只能在心里打上了一个结。 皇上似是疲惫至极,对百官说道:“不早了都回去吧。” 皇上落寞地转身,目光落在萧练身上:“和尚,陪朕去喝杯酒。” 萧练怔愣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随后恭顺地跟着皇上朝皇宫深处走去。 森严的皇宫里飘出一缕酒香。萧谌加强了宫中的戍卫,所以这缕惬意的酒香显得格格不入。 萧练垂手站在一边,皇上挥了挥手让他坐下。他也不推辞。 皇上让朱寿给萧练倒了一杯酒,放在萧练面前。萧练顿时有些尴尬,拿不准是该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饮酒”,还是从善如流的将这杯酒喝了。 皇上倒也没逼他,自斟自酌了一杯说道:“和尚,你没什么想问朕的?” 萧练自然知道皇上再说什么,今夜皇上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一道迷。萧练低垂了双眸:“皇上雄才大略,仁厚礼贤。” 皇上嗤笑出声:“雄才大略?仁厚礼贤?”他似乎将这八个字反复咀嚼了一番,最后让自己笑出了声。 萧练抬头看向皇上,这个值得尊敬的帝王。南北朝上百年的分裂,上半年的战乱,几乎民不聊生。这位帝王虽然不如秦皇嬴政,汉王刘邦,没能结束这个分裂的时代。但在这样一个连连战乱的时代中,他能让百姓十余年都不受战争屠戮,平安富足。他是一个心系百姓,英明刚断的明君。但萧练却不能对他说这些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 皇上笑够了,抬头问萧练道:“今日救朕的人明明是何胤,你知道朕为什么不让他来辅政么?” 萧练从善如流地答道:“不可再有第二个王家。” 皇上一双高深莫测地双眸有了那么一瞬的亮光:“你竟然能懂。” 皇上笑了,笑得有些释然。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过萧练能达。他问,只是因为他心中有愧。 皇上似乎是找到了一丝趣味:“那萧子良呢?你怎么看?” 萧练对上皇上那双深入寒潭的双眸,看到了些许寂寞的神色,在高处久了,自然而然浑身都会被寒气浸透。萧练对答如流:“一个能安天下名士之心,拔了爪牙的亲王,不用忧惧。” 皇上的眼里含了些赞赏又问道:“那朕为何又不灭了王融九族?” 萧练答道:“大敌当前,国不可乱。” 皇上捏着酒杯,神色里有遗憾和不甘:“不错,每年国库有一半的赋税都是王氏所缴,动了他们也会伤了大齐根基。”皇上眼光落在萧练身上:“若朕的子孙有你这般通透,朕也就没什么忧心的了。” 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眯了眼看着萧练:“你若是王融,今日朕恐怕也不能坐在这里喝酒了。“ 萧练心中一凛,来自帝王的逼视让他背脊都凉了。萧练垂目道:“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皇上嗤笑道:“一个会犯杀戒的出家人?” 萧练噎得没了言语。 皇上笑得有些促狭:“和尚,你给朕背一段《无量寿经》来听听。”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