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而是一反常态地使用了一段对话。这与何修懿过去看过的一些片子完全不同——那些电影每次表现“树林幽会”都会让演员们交缠在一起, 动作狂野、难以自抑, 整个画面破碎、模糊, 很难承担重要意义。而《又见余美丽》当中, 这场却是至关重要,它会体现人的“成长”——从不经人事,到彼此交付。 对话是一个很长的镜头。左然与何修懿两人躺在草地上, 却又不是肩并肩,而是呈个“一”字,头靠头,身体分别向镜头左右两边展开。在一开始,二人侧躺,摄影机被安放在地面与他们头部同高的位置, 两个人面向摄影机,却都没有看镜头。何修懿用手垫着头,目光注视着前方一朵摇曳的丽春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左然对话。左然呢,明明无法看见对方,却努力地抬眼向何修懿的方向凝望,依稀看见对方衣服的一部分。 树林很美。左然走了几个地方,最终才选中了这里。 初夏凌晨四五点钟,太阳已经放出光芒,树林深浅不一的绿当中还带着一点点冷调。白桦参天,枝繁叶茂,绿色草地绒毯一般,其间点缀着紫的粉的红的橙的黄的野花,宛如大自然的油毡。 接着,摄影机慢慢推进,二人翻了个身,面部朝上继续躺着。摄影机也缓缓抬高,不断转动角度,保证整个过程当中演员的脸面向镜头,最后由上向下拍摄两个人的面部。摄影助理技术娴熟地操纵着吊臂,使摄影机与两个人距离不变。仰躺之后,“沈一初”“余九嘉”继续聊无意义的天马行空的话题。 在这个过程中,左然与何修懿相接触的部位只有头发——最为微不足道的地方。可何修懿却能感觉得到,这才是最难以自制的亲密。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形成这个姿势的过程——在树林中纾解欲望之后,沈一初、余九嘉为了规避风险不敢再有身体碰触,可是一对恋人很难完全克制自己,于是他们选择用看不见对方的姿势讲话,然而却是越靠越近,最终将发顶挨在一起。 “一初,”摄影机运作,何修懿讲出属于自己的台词,“我们俩……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那个年代很难能有自我认同感。 “为什么?” “人妖就是人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 “余九嘉”仰躺着看天,而后突然伸出右手并且举过自己头顶,送到同样仰躺着的“沈一初”的眼睛前面。“沈一初”愣了下,飞快地捏了下对方伸过来的手。 “……”“余九嘉”忽然翻过身,趴在草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沈一初”看。他的背上粘着野花野草,还有蒲公英的绒毛。何修懿额边的两绺发丝垂下,在早晨的清风当中微微摆动,让他有一种痒乎乎的感觉。 “……”“沈一初”感觉到了视线,也侧过身,一只胳膊撑在地上,抬头回望“余九嘉”的眼神。 二人目光交缠。“余九嘉”的眼神里仿佛夹杂了柔软却强韧的麻丝,坚定不移。何修懿的表演不费吹灰之力,即使是最难被取悦的导演和观众也无法挑剔出来什么。至于左然…… “左导,”执行导演说,“您的眼神……太坚定了。您看看吧,大概不成。” “……”左然过去看了一眼,点头,指挥众人,“重来。” 这是个长镜头,左影帝难得失误,只有从头拍。 一连几次,左然才终于是抓住了感觉。在对视时,何修懿觉得……左然的瞳孔,好像一盆清水,里面流动着的光彩如同月亮倒影,有人稍微在水盆里搅一下,月亮就会碎掉。又好像是一只蝴蝶,长长的眼睫如同蝴蝶翅膀,漫不经心地扑棱着,仿佛只要被人惊扰,它便会飞开去,再也不回来了。 太能说明问题的一段了。 沈一初,余九嘉,无疑互相喜欢,也有温存的渴望。可余九嘉的自我认同强于对方,对“不正常”提出质疑,而沈一初却是自我憎恶、随波逐流。余九嘉更坚定,沈一初较懦弱,在激烈的环境当中很有可能选择妥协。这为二人命运将来埋下伏笔。 在何修懿心中,左然这个长镜头的安排十分神奇。过去他经历的许多导演都让对话中的演员一直盯着对方念词,可何修懿此时猛然发现,其实现实生活当中,关系很亲密的二人在交谈时很少会有眼神交流——他们各做各的,或者吃饭或者喝水,或者开车或者走路。左然注意到了这点,只将直接对视用在刀刃上面,营造最为震撼的效果。 左然似乎……很有天分。 既然左然喜欢为自己和爱人写故事、讲故事,一同穿梭于他的一个个幻想中的世界,那有这种天分实在不能再好。左然以前没当导演,也许只是因为不愿独自成为主角。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