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门前,何修懿抬头看了看天空——在新的一镜中,终于有摄影机拍摄他的侧脸了。他凝望着高处,仿佛那黑黑的天幕当中正栖息着群神——在沈炎与宋至对于未来充满了期盼时,那些神明却早已知晓了二人的命运。 这个动作,是何修懿临时起意加进去的。他还记得不久之前母亲去世那天的天气是上海十分少有的雨夹雪。当时他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志得意满地向母亲报喜的情景,便抬头看了看雨雪来的地方,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表面上人人都很清楚的浅显道理:那美好的日子,也许,是有着尽头的。 见李朝隐并未喊停,何修懿抬手敲了敲大门,仿佛正在亲手推开那任性的厄运之门。厄运这个东西,实在很像是调皮的幼童,总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地出现在人们面前,还往往戴着名为希望的面具。 沾着湿气的门扉发出了“吱嘎”一声,充盈于晚风中的潮气灌进房间,左然笑着说了一句“好冷好冷”,而后握住何修懿的手腕,让他进屋。 何修懿按照李朝隐导演的指示坚定地站在门边。 门口,是一些导演钟爱的上演冲突的场所。门的两边,通常总是有一方在接受、一方在拒绝,比较经典的便是曾被提名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幽灵世界》。 何修懿盯住了左然,仿佛要把“沈炎”的一切都记在脑海,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沈炎……我要回村子了。” 左然一愣,随后接道:“好啊。”沈炎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拼命挣扎,拒绝去接受它。 “我要回村子了……再也不出来了。” 随着宋至讲述原因,两人间爆发了整部电影最激烈的矛盾。何修懿不停地强调“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并眼睁睁地看着左然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变得心如死灰——这让他感到了心悸。 接着,便是那一耳光的戏。 何修懿退后了一步,但是依然在屋檐下。他的桃花眼中不再有光彩了,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跳一跳,注视着面前的左然,嗫嚅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左然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轻移开了视线的何修懿,闭了闭眼,片刻之后下定决心似的复又睁开:“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滚——” 与此同时,他伸手给了何修懿一个“耳光”。在剧本中,这是为了为了让宋至“不挂念”,安安心心娶妻生子,因为沈炎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结果……那个耳光,再次像是轻抚一样。 “停,停。”李朝隐立刻喊卡,“左然,你能演得更好。” 第二次打,依然太轻。李朝隐说:“不够真实。” 重新拍摄,再次失败,李朝隐的态度明显较前两遍严厉了些:“怎么时好时坏?开始情绪酝酿比较到位,可是没有保住势头,最后情绪爆发很有问题。” 第四次ng时,李朝隐撂下了开拍以来最重的话,他紧皱着眉头:“左然,你似乎很脱离状况。” 左然说:“……抱歉。” 李朝隐是个有名的导演,“教训”之后又轻轻走到左然的身边,问他:“告诉我……你在烦恼什么?上次是看不惯,这回又是什么?讲出来,让我帮一点忙。” “李导,”左然抬眼注视着李朝隐,“不可以假打么?” “嗯?” “修懿是我……朋友。”说到“朋友”二字,左然卡了一下,“我没办法完成。” 李朝隐说:“我知道中国电影一般是假打。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不论如何模仿,效果都要打个折扣。这个镜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应付了事。”好莱坞便基本都是真打。 左然又问:“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李朝隐摇了一下头。 听见左然说自己是“朋友”,何修懿心中异常地惊讶。他们二人认识才一个月,在片场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左影帝竟然……把自己当作朋友了?而且,在传闻中,左然性格高冷,与圈子里的所有人关系都没多好,说是独来独往也不会很夸张。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