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说道:“行走江湖,要讲道义!” 见那人一脸痴呆,裴钱加重语气,大声问道:“记住了吗?” 那人颤声道:“记住了!” 不但是他,其余几人也都忍不住回答了一遍。 裴钱得了答复,便骤然而停,等待身后的老人跟上自己。 在那之后,裴钱与崔诚一起走过州城的高高城头。 他们在各地道观寺庙烧过香,在集市上买过各色好吃的,逛过故乡的书铺,裴钱还给宝瓶姐姐、李槐买了书,当然也给落魄山上的朋友们买了礼物。可惜在这个家乡南苑国,神仙钱不管用,看着一枚枚铜钱和一粒粒银子去了别家门户,裴钱还是有些小忧愁来着。 崔诚带着裴钱一起走出书肆的时候,问道:“处处学你师父为人处世,会不会觉得很没劲?” 裴钱大摇大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答道:“当然不会,人活着有啥有劲没劲的,每天能吃饱喝足,还要咋样嘛。以前我在南苑国京城当乞丐,身上破破烂烂,连寺庙门都进不去呢,多可怜,就只能贴着墙根,尽量靠近一些去求神拜菩萨,可菩萨们不也听不着?该饿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该被人揍不也还是疼得肠子打转?” 崔诚笑道:“不能这么想,最后菩萨们不是听到了嘛,让陈平安站在了你跟前,还当了你的师父。” 裴钱猛然停步,瞬间红了眼睛,之后便独自跑去了城中寺庙,请了香,上了香,还摘下小竹箱,跪在菩萨脚下的蒲团上,磕了好多的响头。 两人出城后,崔诚说要往南苑国京城赶路了。 裴钱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条河畔,崔诚坐在河边,裴钱蹲在一旁掬水洗脸。 老人问道:“还怕那个曹晴朗吗?如果怕,我们可以晚些入城。” 裴钱默不作声,怔怔望向河对岸。 老人随手拈起一颗石子,轻轻丢入河中,微笑道:“怕一个人、一件事,其实都没关系。但是不用害怕到不敢去面对。读书人治学,好些说破了天的圣贤道理,寻常的后辈,追得上?追不上,难道就不做学问了?一些前人写的好诗词章句,后人比不上,难道就不写文章了?既然走在了一条道路上,这辈子都注定很难绕开,那就迎上去,走过去。如果因为怕就躲起来,那么你就会怕一辈子。” 老人笑道:“可不是老夫一个外人,在说风凉话。老夫当年求学,与随后的书斋治学,心比天高,与人争执,从来不输。后来练拳,孑然一身,只凭双拳,游历千万里,更是如此。求学与习武一样,就是书上那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人唏嘘道:“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这句话,最悲哀的不在竖子成名,而在时无英雄。所以我们别害怕别人有多好,别人很好,自己能够更好,那才是真正的长大。” 老人转头看着裴钱道:“陈平安当然愿意一直照顾你,他就是这种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把身边亲近的人,当作自己一辈子都要挑起来的担当,不怕吃苦,乐在其中。但是,总有一天,你裴钱不光是他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你裴钱就是裴钱。” 老人不再言语。 裴钱抬起头,断然道:“走,去京城,我带路!” 一老一小,去了那南苑国京城。 老规矩,没有通关文牒,那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过,反正是崔老头带着她做的,师父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 进了那座依旧十分熟悉的南苑国京城,裴钱便慢了脚步。 老人没有任何催促。 走过了那条状元巷,路过那间依旧开张的武馆,再到了那座心相寺,裴钱的脚步已经快了几分。 可是就在裴钱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老人却在小寺庙门口停下脚步。 裴钱想要跟着进去,崔诚却摇头说道:“最后一段路程,你应该自己走。” 裴钱使劲点头,转头就走,沿着一条大街,独自去往那条小巷。 老人看着那个瘦小背影,笑了笑,走入寺庙,也没有烧香,最后寻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廊道,坐下了。 小巷里的一个院门前,裴钱发现院门紧锁,于是坐在门外台阶上。一直坐到暮色里,才有一名青衫少年郎走入巷子。 裴钱站起身,望向他。 曹晴朗快步向前,面带笑意。 裴钱缓缓说道:“好久不见,曹晴朗。” 曹晴朗笑道:“你好,裴钱。” 然后曹晴朗一边开门,一边转头问道:“上次你走得急,没来得及问你陈先生如何——” 裴钱便有些恼火,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么欠揍呢?” 曹晴朗哑然失笑,他还真有点怕她。 裴钱看着他。 曹晴朗疑惑道:“怎么了?” 裴钱大步走入院子,挑了那只很熟悉的小板凳,坐下道:“曹晴朗,与你说点事情!” 曹晴朗笑着落座。 两张小板凳,两个年纪都不大的故人。 在心相寺廊道上,崔诚闭上眼睛,沉默许久,一直等待着小巷的那场重逢的结果。只是裴钱离开后,崔诚神色越发疲惫,再也无法掩饰那份老态。 其间有僧人走近,崔诚只是笑着摇摇头,僧人便笑着双手合十,低头转身离去。 崔诚一直盘腿坐在原地,良久终于放下了心事,双手轻轻叠放,眼神恍惚,沉默许久,轻轻合眼,喃喃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