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八钱银子。老人说载一个人过河,只挣八钱银子,有些对不起一身气力,就问陈平安乐不乐意等一等,只要再来一人,再挣八钱银子,就可以撑船渡河。陈平安笑着说没关系,等着便是,反正不着急赶路。陈平安摘了斗笠,与老舟子一起坐在渡口,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壶内酒水,都是董水井赠送给落魄山的自酿米酒。 老舟子闻着酒香,眼睛一亮,转过身,笑问道:“这位公子,能不能赏口酒喝?” 陈平安就要递过养剑葫,老舟子摆摆手,双手合捧,笑道:“公子是讲究人,我这糟老汉可不能不讲究,公子只管倒酒在我手中。” 陈平安便倒了酒,老舟子抬起手心满是老茧的双手,低头如牛饮水,喝完之后,咂巴咂巴嘴,笑问道:“公子可是去往那座‘不回头’?哦,这个是咱们这儿的方言,按照披麻宗那些大神仙老爷们的说法,就是鬼蜮谷。”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慕名前往。我是一名剑客,都说骸骨滩三个地方必须得去,如今壁画城和河神祠都去过了,想要去鬼蜮谷那边长长见识。” 老舟子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一旁盘腿而坐的陈平安青衫衣角,啧啧道:“我就说嘛,公子其实也是位年轻神仙。老汉我别的不说,一辈子在这河上迎来送往,兜里银子没响动,可眼力还是有的,公子这身衣衫,很值钱吧?” 陈平安爽朗笑道:“出门在外,还是要讲一讲派头的,打肿脸充胖子嘛。” 老舟子说道:“公子这外乡口音,一听就是别洲人士,一定要改改。咱们这儿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越是没本事的,越喜欢抱团欺生。” 陈平安“嗯”了一声,点头道:“老伯说得是。” 老舟子转头瞥了眼渡口,道:“公子运气不错,这么早就有人来渡口,咱们好像可以过河了。” 陈平安顺着老人视线转头望去,是一位蹒跚而行的老妪,再定睛一看老妪的面容,陈平安便有些无奈。 老妪到了渡口,一听老舟子要收八钱银子,便开始犯难,然后转头望向陈平安。陈平安一脸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模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老妪愣了愣,主动开口询问说:“这位公子能否帮个忙,我身上只有四五钱银子,劳烦公子垫一垫,好心一定有好报。” 陈平安只是摇头。 老舟子便有些着急,使劲给陈平安使眼色。在老人眼中,先前挺伶俐一后生,这会儿像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人。 闹到最后,老妪便气呼呼说欠着钱,下次过河再还,老舟子也答应了。 撑船过河,小舟上气氛有些尴尬。 陈平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老僧入定。 老舟子有些着急,但是又不好明说什么。 老妪最气,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鸡贼抠搜。她越想越气,狠狠剐了一眼陈平安。 陈平安只当是没看到。 后来似乎“忍不住”,开始搬弄大道理,与老妪扯了一通迂腐酸文,大致意思就是解释为何怨不得他小气。 老妪听得一拍船栏。老舟子直翻白眼。 到了对岸渡口,老舟子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那老妪一把扯住袖子。 陈平安跳下渡船,告辞一声,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老舟子瞠目结舌,愣了半天,转头对那位老妪问道:“就这么算了?不可惜吗?” 佝偻老妪此刻已经站直身体,冷笑道:“不然如何?还要我倒贴上去?是他自己抓不住福缘,怨不得别人!三次过过场的小考验,这家伙是头一个过不去的,传出去,我要被姐妹们笑话死!” 可老舟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那个年轻人,像是故意错过这桩天大福缘呢? 第一场考验,是老妪设置的,是否强行过河,年轻人通过了。之后自己代替她,又象征性考验了他一次,年轻人也顺利通过了第二场考验,大大方方给了自己一口酒喝。所以老舟子觉得大局已定,事情肯定成了,便卖了年轻人一个小人情,故意撤去了些许障眼法,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既然年轻人已经去过了河神庙,就该有所察觉才对,更应该应对得体,不会在几钱银子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斤斤计较,刚刚是谁说“行走江湖,打肿脸充胖子”来着? 老妪一阵火大,一跺脚,竟是连老舟子和渡船一起沉入摇曳河水底。 两人一渡船,在河底穿梭自如。 老妪已经恢复曼妙真身,彩带飘摇,倾国倾城的容颜,当之无愧的神女之姿。 老舟子叹息不已,十分替那年轻人惋惜。 陈平安离开渡口后,开始撒腿飞奔,只恨御剑升空太扎眼,不然跑得更远。 摘下养剑葫喝了一大口酒,压了压惊,然后陈平安笑了起来,学那裴钱走了几步路,沾沾自喜,我陈平安可是老江湖! 陈平安笑过之后,又是一阵后怕,抹了抹额头冷汗,还好还好,亏得自己机敏,不然掰手指算一算,要被宁姑娘打死多少回?即便不被打死,下次见了面,哪还敢奢望抱一下她,还敢亲个嘴? 对岸渡口那边,姜尚真先前心意微动,察觉到一点迹象,便果断去而复返。这会儿他伸手捂住额头,喃喃道:“陈平安,陈兄弟,陈大爷!还是你厉害!”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