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有了接触,是苻畦亲自找到了她,亲口保证会给灰尘药铺一笔天价赔偿。 年关了,得购置一些年货。 裴钱、魏羡、隋右边三人,一起去买年货。 裴钱苦苦哀求隋右边,她才答应同行。 三人走了之后,那个每天都要来药铺外小巷跟朱敛坐在一起聊几句天的老人,今儿就坐在拐角处,很像世外高人,眼观鼻鼻观心。 朱敛这些天看书越发勤快了,几乎每天都要挑灯夜读,而且多是看版刻精良的崭新书籍,都是那位老人赠予的。 这天夜里裴钱三人满载而归的时候,陈平安已经关了药铺的大门,正坐在长凳上,喝养剑葫芦里的小炼药酒。 裴钱在外边闹腾疯玩了一天,早早睡觉去了,当然没敢不抄书。 卢白象走来坐在陈平安身旁,聊了些这座天下的山上趣闻。卢白象自己觉得很有嚼头,说藕花福地的江湖,真该学一学这边宗门山头的作为。 比如这边修士的仇杀,很干脆利落,有几条山上的不成文规矩,广为流传: 第一,对付不存在和解可能性的仇家,斩草除根。第二,如果要围杀某人,一般都是结队行动:一名与某人修为相当的子弟,砥砺大道,一旦捉对厮杀中将某人斩杀,就可以汲取冥冥之中的气数;一名短暂的护道人,比所杀之人,至少实力高出一到两个境界;一名修为最高的修士,暗中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第三,如果交战中吃了大亏,在涉及宗门存亡的关头,就不能再讲面子了,该给钱就给钱,该给法宝就给法宝。第四,山泽野修的实力再高,惹了都不打紧,这些没有根脚靠山的货色,本就是会走路的宝库,一旦他们胆敢惹事,不杀白不杀。 卢白象说到最后,由衷感慨道:“真是别有天地。再就是这边收弟子,太讲究了,藕花福地根本没法比。”然后他转头笑道:“比如你对待裴钱。” 陈平安“嗯”了一声,道:“收个弟子,很难,不是有什么就教他们什么。裴钱,一开始我是不愿教的,后来有了想法,是不敢教。如今,是不知道怎么教。” 陈平安抬头望向夜幕,款款道:“朱敛开玩笑说裴钱是铁骨铮铮墙头草,其实我觉得还好。一个人从孩子到少年,再到长大成人,我觉得大概都会有这三个阶段吧。孩子像小草柔弱,稍有风吹,便是草动,其实这没什么,青草依依,摇来晃去嘛。但是根子一定要扎得牢固。接来下就是少年如山野青竹,虽然有人厌恶,扬言要斩恶竹万竿,但也有人很喜欢,这座天下甚至还有一座竹海洞天,有座青神山,名气很大。之后成人了才是青松挺且直。 “以前有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剑客,与我同行。现在回过头看,当时他对待我,从性质上来说,跟我对待裴钱是一样的,是一场悄无声息的考验。 “我那会儿才刚刚开始练拳,他不能教我高明的剑术吗?不能给我喝一口用妖丹浸泡的药酒吗?不能教我淬炼体魄的上乘法门吗?不可以一股脑送给我法宝器物吗?都可以,他随手为之,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但是他没有。为什么呢?我以前一直没想过,后来想到了,又没想得太明白,直到自己身边带着个裴钱,才有些懂了。 “文圣老爷说,我们所处的世道,总是这般复杂,走着走着,杂草丛生,荒庙破寺。走着走着,杨柳依依,桃花烂漫。走着走着,穷山恶水,夜幕深沉。走着走着,琼楼玉宇,大放光明。” 陈平安极少与外人聊这些,今天是例外。 因为陈平安觉得,卢白象也是同道中人。个中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个感觉,就像姚老头,还有圣人阮邛,都死活不愿意收取他陈平安做徒弟,差不多。 陈平安喝了今晚最后一口药酒,瞬间就满脸涨红。酒劲,真大。 陈平安别好养剑葫芦,双手搓脸,然后呵了一口气,白雾茫茫的,轻声道:“我看待这个世界,总是想好的坏的都看清楚,更清楚一些。但是对一些不那么大是大非的人和事,就模糊一些,尽量看到他们的好。不是说别人不喜欢我陈平安,不看好我陈平安,如果起了争执,他就一定是错的。在你们藕花福地,有个武学宗师,叫磨刀人刘宗,说了一句话很有意思,‘脚底下的路这么宽,咱们各走各的,没毛病’。我觉得这句话是真没毛病。只是,人命关天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怎么可能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呢?比如那个飞升境大修士杜懋,他这辈子也肯定做过些好事,甚至有可能在桐叶宗,他就是个当之无愧的中兴之祖,无数子弟愿意为他做那‘舍生取义’的壮举。” 卢白象将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微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愿意如你这般,自己找苦头吃吗?整天在心里头兜兜转转,纠结对错是非,何苦来哉?练了武,学了剑,当了神仙,很多人就是为了自己痛快而已。任侠仗义,为了朋友之交,杀不认识的人全家,还被江湖视为豪杰之举,这怎么算?为了父亲,劫囚车杀官兵,最后还当了大官,青史留名,被视为大孝之举,豪杰性情,这又怎么算?一人负我,我就负天下人,这样的人,何其多也,有些人就这么做了,而有些人是做不到而已,却也这么想了。” 卢白象双手轻轻拍打膝盖,继续道:“人生路上,有人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