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诰宗弟子的风发意气,爽快道:“家中自酿的窖藏土烧算不得醇酒,但是滋味真是不错,消夜之后,吃饱喝足,陈公子只管搬走!” 众人笑声朗朗,古宅再无半点森森阴气,唯有尚未喝酒就醉人的江湖豪气了。 老妪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又低头抹眼泪,快步走去灶房烧菜。 夫妇二人在三进院落的正房待客,与徐远霞闲聊江湖事。 张山犹豫片刻,还是喊上陈平安,来到院落游廊旁,歉然道:“陈平安,小道其实本名张山峰,并不是张山。对不住了,作为朋友,却瞒了你这么久,不太厚道。” 陈平安坐在栏杆上,对此根本没有芥蒂,笑道:“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有什么错不错的。” 张山峰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你也不是用本名行走江湖对不对?就说嘛,陈平安这个名字虽然寓意很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俗气……”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是本名!” 张山峰顿时有些尴尬,沉默片刻,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先前你送小道一颗圆球做什么?” 陈平安在内心说了一声“对不住”,然后笑道:“其实先前对面厢房那边的打斗动静很大,我便出门旁观了一场恶战。姓楚的书生原来是一头树妖,被……刚刚那个剑仙斩杀之后,丢下那颗好像是叫甲丸的法宝。那个剑仙瞧不上眼,直接走了,我便去偷偷捡了起来。”他伸手递过去那颗圆球。 张山峰恍然,接过后掂量了一下,并不沉重。低头细看,依稀看见有一条细微裂缝,脸色肃穆,递还给陈平安:“确实跟传说中的兵家甲丸很像,但是这颗甲丸应该遭受过重创,导致上边出现了一丝破绽。但不管怎么说,甲丸都是极其珍稀昂贵的宝贝,虽然小道不知道价格到底多高,但肯定是好东西。你好好收起来,千万别给外人看到,只要以后找高人缝补修整,就能够放心穿在身上,相当于一等一的护身符!” 这颗兵家甲丸,按照楚书生自己的说法,是古榆国皇家库藏里的地字号法宝,价值三千文雪花钱。陈平安没有藏入袖中顺势收进方寸物,而是试探性问道:“你也知道,我是习武之人,而且我所学拳法讲究一往无前,不可以太过依靠外物,否则反而会让自己的拳意不够爽利,所以这颗甲丸我留着用处不大,卖给你吧,三百文雪花钱,咋样?” 张山峰使劲摇头,自嘲笑道:“莫说是三百文雪花钱,就是一千两千文雪花钱,这么个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小道只要有这个家底,砸锅卖铁都会买下,而且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小道如今穷得叮当响,否则也不至于连在鲲船之上吃顿饱饭都难了。” 陈平安将圆球轻轻抛给张山峰,笑道:“那就当你欠我三百文雪花钱。别急着拒绝,你想啊,就你这个被雨一淋就昏过去的身子骨,以后我们两个如果再遇到妖魔鬼怪,还怎么跟人打?你如果穿上甲丸,说不定咱俩胜算就要大上许多。一旦有所收获,就都归我,当你还钱,行不行?” 张山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收下那颗以往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甲丸,跟陈平安肩并肩坐在游廊栏杆上,一起望向天空,轻轻喊了一声:“陈平安……”然后就没了下文,好像许多言语都说不出口了。 陈平安双手撑在栏杆上:“你看我这次从头到尾都没帮上什么忙,你也没嫌弃我拖后腿啊。” 张山峰挠挠头,这么一说,好像略微心宽几分。陈平安把自己当朋友,自己也是把他当朋友的,朋友之间,是不是就别那么规规矩矩、事事讲究了?他突然大笑道:“拂拂髯如戟,豪侠带宝刀。” 陈平安笑了笑。得嘞,这是在夸奖大髯汉子徐远霞。 张山峰又说道:“弃文游海岳,辛苦觅全真。” 好嘛,应该是在说他自己了。 张山峰转头道:“陈平安,现在没想到关于你的诗词,等以后小道有感而发,一定会有的。放心,小道保证一定很豪迈!” 陈平安哭笑不得,不好打击他的兴致,只得点头附和道:“好的好的。” 他跳下栏杆,跑向灶房,转头喊道:“我去帮忙烧菜。” 张山峰嗯了一声,坐在原地,百感交集。 正房那边时不时传出徐远霞的爽朗大笑,张山峰换了一个坐姿,背靠廊柱,双臂环胸,想起了家乡的那座高山,便闭上眼睛,哼唱起一首自制词曲的小调儿,摇头晃脑,优哉游哉。最后睁开眼睛,轻声喃喃:“要问此歌何人作?武当山上张山峰!” 陈平安其实在沉思:先前与楚书生一战,自己武道三境的斤两心里大致有数了。崔姓老人传授的诸多拳法之中,神人擂鼓式是威力最大的一种,他打了二十拳,已是极限。如果不是飞剑毙敌,恐怕就会被那个书生耗尽自己的气力。若是书生腾出手来,使出一两件攻伐法宝,他怎么办?逃倒应该不难,可想要胜出并且杀敌,挺难。不过能够将自己的拳法和初一、十五的出击配合起来,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天衣无缝的意味,也是一桩收获。可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不够酣畅淋漓,终究是差了一点意思。似乎真正的答案再简单不过了,还是他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