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显老,齐静春是显年轻,其实他年纪比我还大!所以他学问比我更大一点点,不稀奇。” 李宝瓶满脸怀疑。 茅小冬像是有些恼羞成怒:“骗你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李宝瓶不急着下山了,双臂环胸,向左走了几步,再向右移动几步,扬起脑袋看着茅小冬,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算你年纪比我先生小,所以学问小,那为什么我的小师叔年纪比你更小,学问还是比你大呢?” 茅小冬啧啧道:“学问比我大?那我可真不信。” 李宝瓶有些急,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后,伸出一只小手掌放在嘴边,低声道:“我跟您讲,您别告诉别人。”然后她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比画了一下,“如果我先生的学问有这么高的话,那我小师叔的学问至少有这么高。”她再伸手在自己肩头比画了一下,最后移到自己耳边,“等到小师叔在回家的路上多认识一些字,学问很快就有这么高了!” 茅小冬目瞪口呆,最后只能附和道:“那你小师叔可了不得,了不得!” 李宝瓶使劲点头:“可不是!我的小师叔厉害得不得了!” 茅小冬突然感慨道:“厉害好,厉害好啊,厉害了,将来就能保护好我们的小宝瓶。” 李宝瓶有些神色黯然,挤出笑脸,咻一下就冲出去老远,一边跑一边转头挥手告别:“我走了啊,我觉得老先生您学问其实也不错,有这么高……” 小姑娘想要伸手比画一下,可跑得太急,一个不稳,就那么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起身,以更快的速度跑下山去。 茅小冬拍了拍腰间,“规矩”戒尺随之现出原形。遥望着越来越小的那抹红色身影,他叹了口气:“静春,早知道应该见一见那少年的。” 东华山有一片小湖,湖水清澈见底,其内种有满满的荷花,只是入冬时节,此处皆已是枯叶,显得尤为萧索。有个高大少年手持一竿绿竹钓竿,坐在岸边垂钓,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但就是没人靠近搭讪。 终于,一个其貌不扬的黝黑少女来到少年身边站定:“钓鱼有意思?” 于禄点头笑道:“有意思啊。” 谢谢问道:“有趣在什么地方?” 于禄笑着给出答案:“鱼上钩了会开心,哪怕最后鱼跑了,还是会开心。” 谢谢隐约有些怒气。 于禄凝视着湖面,忍住笑,一语道破天机:“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是在习武呢。且不说持竿,只说我这坐姿就是有讲究的,要静如山岳、动如江河。之后鱼儿真正咬钩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动静转换只在一瞬间,契合道家阴阳颠倒一线间的玄机。有本武学秘籍上说,‘一静则无有不静,一动百骸皆相随’,所以我这么钓鱼,能够濡筋骨,充元气。” 谢谢将信将疑。 于禄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她:“你要说我从不曾练武,没有错,我从来没有练习过拳桩架势;但你要说我一直在习武,也没有错,我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还有现在钓鱼的时候,都在想那些武术秘籍里的东西。出身好有个好处,家里的秘籍哪怕品秩不会太高,可错误的地方绝对不多。而且拳法剑经里,许多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其实学问最大,格外让人痴迷。” 谢谢坐在地上,望向那根纤细修长的钓竿:“你不去山上修行,太可惜了。” 于禄委屈道:“喂喂喂,谢姑娘,没你这么揭人伤疤的啊。” 谢谢沉默片刻,说道:“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心里头反而不安稳了。你呢?” 少女自问自答:“你于禄肯定在哪里都无所谓,这一点,我的确远不如你。” 于禄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摇头道:“我喜欢一个人对着火堆守夜的时候。” 谢谢疑惑道:“为什么?” 于禄重新转回头,盯着湖面:“不知道啊,就是喜欢。” 谢谢笑道:“那你喜不喜欢她,那个差点成为太子妃的女子?” 于禄先是面无表情,很快展颜一笑,答非所问:“谢姑娘,在这里,我们要谨言慎行。” 谢谢皮笑肉不笑道:“李槐之前找过我,显摆他的那支玉簪子,你竟然没有?” 于禄微笑道:“你不也没有?我没有不奇怪啊,可你没有就不对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 谢谢黑着脸道:“请慎言!” 于禄猛然一抖手腕,钓竿弯出一个漂亮至极的弧度。他哈哈笑道:“上钩!” 谢谢起身离去:“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于禄一边小心翼翼遛鱼,一边望向少女背影:“我是不是个好东西不好说,可某人是真的很好,嗯,就是稍稍有点偏心,书箱没有,簪子没有,就只有谁都有的草鞋。唉,着实让人有些失落。” 谢谢转过身,大踏步走向于禄。于禄赶紧亡羊补牢:“我没别的意思,咱们都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你别误会……” 谢谢没有停步的意思,于禄丢了钓竿,连上钩的鱼都顾不上了,撒腿就跑。 谢谢拿起岸边那根尚未被鱼拖远的钓竿,使劲丢向湖中央,这才拍拍手离去。 于禄目瞪口呆,这次是真的有些火冒三丈,低声愤愤道:“换成是陈平安的钓竿,你试试看。你要是还敢这么泼辣,我跟你姓!”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