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的上半张脸依旧隐没在黑暗中,而谢怜觉得,这下半张脸,也似乎和之前有着微妙不同。虽是一样的俊美,但线条轮廓似乎更明晰了些。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张脸微微一侧,转了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那一弯的弧度极为惑人,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然而,如果想要看清三郎上半张脸,就必须离得更近,不知不觉间,谢怜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这时,只听远处刻磨一声悲鸣,想来是亲眼见到这幅惨状,大受刺激。谢怜回过头去,那国师听他大叫,神情却是木木的,半晌,道:“好,终于解脱了。” 刻磨正在悲痛,闻言大怒:“好什么好?你是什么意思?!” 这愤怒完全不似作伪,看来他果然是恨极了这国师。国师道:“都解脱了。” 她转向黑暗中的谢怜,道:“是你们杀的吗?” 这一句,竟然是十分标准的汉话,也并非质问的口气。谢怜道:“这是个……意外。” 国师又问:“你们是谁?” 谢怜道:“我是天庭的一位神官,这位是我的朋友。” 刻磨听不懂,但能听出他们不是在吵架,警惕地道:“你们在说什么?” 国师的目光缓缓扫过谢怜,在三郎身上留驻片刻,随即收起,道:“从来没有神官到这里来过。我以为你们早就不管这里了。” 谢怜原本以为会与这半月国师斗上一场,谁知,她竟是无比消沉,毫无斗志,略感意外。她又问道:“你们出去吗?” 这对话可以说是怪异了,但谢怜还是心平气和地与她交流,道:“想出去。可这四周设了阵,没法出去。” 那国师听了,走到罪人坑的一面高墙面前,伸手在墙面上点划了一阵,回过头来,道:“我打开了。” “……” 这也太好说话了。 谢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在此时,上方传来一人的声音,远远地道:“下面有没有人?” 是扶摇的声音。 谢怜似乎听到身旁的三郎啧了一声,他立即抬头,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人影在朝下望,他喊道:“扶摇!我在下面!” 喊完,他还招了招手,扶摇在上面道:“怎么还真在下面?下面有什么?” 谢怜道:“这……下面有很多东西,要不然你自己看看吧。” 扶摇似乎也觉得听他说不如自己看,于是“轰”的一声,放了一团大火球,向下掷去。霎时,整个罪人坑底被团火光照得亮如白昼,谢怜终于看清了,他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而谢怜足下所立之处,是整个罪人坑底唯一一片没有尸体的空地。 这些,全都是在三郎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 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 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见他望来,微微一笑。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没有异常,心中明白。不过,扶摇来了,藏着也好,以免多生事端。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响,扶摇也跳了下来。 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 扶摇刚下来,还很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先过来看看。” 画个圈儿自然是指防护圈,但谢怜还是一听头就大了,道:“画个圈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 扶摇却是不以为然,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 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 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 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 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然而,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却也没有躲,旁人恩怨,谢怜也不好介入。刻磨对国师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你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 国师像个烂娃娃一般被他摔来摔去,闷闷地道:“刻磨,我的蛇不听我的话了。” 刻磨啐道:“怎么不把你给咬死!” 国师低声道:“对不起,刻磨。” 刻磨道:“你真这么恨我们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