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未眠的困顿袭上头来,她将东西重新放好,解了身上沉重的外甲,翻了个身小憩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细微响动从树下传来,肖南回迅速睁开了眼。 她本能地没有动作,只转动眼珠瞥向那声音的来源。 透过层层深绿色的枝叶,她先是看见一双细长的蹄子,随后是一身金灿灿的皮毛,又过了片刻,那皮毛的主人才露出头来。毛茸茸的大耳朵,秀气而带白斑的嘴,楔形的脑袋上嵌着一双警觉的黑眼睛。 一只金麂。 肖南回瞪大了眼。 春猎行赏,依照惯例一等金是熊犼猊貔,二等金是虎豹豺狼,三等金是狐貉獾豕,四等金才是獐鹿麝犴。 而除此之外,为了增加一些趣味性,负责打理山林鸟兽的驺虞总会在其中做些花样。今年的花样便是金色麂。 猎得金色麂者,可直接胜出。 麂生性胆小,灵敏非常,千里之外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眨眼间消失不见,即便是在深山中也少有人能见其首尾,寻常狩猎有马蹄声与弓弦声惊扰,更是连一根毛也瞧不见的。 肖南回轻手轻脚地从树上翻了个身,换了个第一点的角度观察她的猎物。 那是一只雌麂,头上无角,只微微隆起,眼下两道黑白相间的斑纹像是两道泪痕。它寻着溪水声而来,在岸边的石头上寻着新生鲜嫩的草荇入口,尾巴摇得正欢。 她从后背取下一把臂弩,准备勾弦上弓。 她已经拉不动弓了,近战还可以用刀剑顶上一顶,狩猎却是吃了大亏,只能向莫春花讨了这副防身用的□□来。 □□本比寻常长弓轻便,可谁知那金麂竟比想象中还要机敏,她指尖方一用力钩动,弓弦上的细微声响便将其惊动。 金色身影一顿,转身便快速逃开。 肖南回暗骂一声,顾不得穿好甲衣,翻身从树上落下,口中一个呼哨,吉祥便跃起将她接住,追着那逃走的身影而去。 林间纵马最忌疾行,只因其中树根交错、光线晦暗,稍有不慎便会马失前蹄。 但吉祥不是一般的马匹,早年随着肖南回走南闯北,最是深谙其道。加上脾气又倔,自认没有追不上的四脚动物,吭哧吭哧一口气便追出了几里地。 等到肖南回抬头看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大山深处很近了。 围猎以林地为据、山麓作缘。她已经到了羽林别苑的边界了。 不远处,那金麂有些被逼入绝处,三跳五跃钻进那处两山交接处。那里山体陡峭,马匹不能通过,肖南回见状,连忙翻身下马追去,转过几丛山榉后整个人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壁立高耸,夹缝通幽。怪石遮天,苔色蔽目。 是处一线天。 她走过不少深山老林,山峦陡峭之处,这样取道狭窄之中的地方也见过不少。兵者诡诈,善用险要。这样的一线天向来是埋伏击杀的绝佳地点,只需一点射手与步兵,便能让千人铁骑有去无还。 是以长久以来,她走高不走低。每每遇到一线天都能避则避。 那意味着危险。 但眼前的景象所弥漫而出的气息,却令她本能地觉得同之前所见都有所不同。 这处一线天只有十数步远可见,再往深处其上岩石便交汇封闭,其下地面也由细草变为乱石,那些巨大的石头交错在一起,石头间的缝隙亦深不见底,好似其下百丈皆是如此,一直通往地心的最深处。 那裂缝深处太过安静了,就连风也吹不进去的样子。而其中纠缠的枝蔓、湿厚的青苔,传递出的是岁月堆积而出的重量。 她感受到一种原始而古老的压迫感,腐朽而沉重,仿佛再多看一眼那缝隙深处,便会被吸入其中,再不见天光。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