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单松友先前的表现,小蝶絮絮不休,尔后对棠儿道:“这家伙抠门到家了,真烦。” 月娥已经回来,一屁股就挤到小蝶身边坐,小蝶被蜇到肩膀上的伤处,疼得伸手来护,“呲”地咬紧腮帮子。 棠儿见状,不禁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小蝶小心翼翼解开肩头的衣裳,手臂上一片血红,赫然是刚烫的新印子,撇嘴道:“什么狗屁’联情右愿‘,单松友那死鬼皮厚一点没反应,我倒是痛死了。” 棠儿这才想起金凤姐说的以香烫臂和各种路数,心中着实复杂,有哭笑不得之感。 “这有什么,就你皮娇肉贵。”月娥笑脸盈盈,满头珠玉轻晃,递给小蝶数张银票,“这里是一千一百两,老规矩,零头归我。” 小蝶斜下肩膀,拢衣裳的动作极轻,身子向后一靠,心满意足地接了银票,“若不是你俩,我这疤白灸了,要被单松友气死。” 棠儿抿嘴笑道:“我感觉他不算有钱,你得哄一哄,不然他那心铁定还是凉的。” 小蝶懒懒地歪在软榻上,一手拿金剔牙杖剔牙,一手稍稍遮挡,“能捞一点是一点,单松友开粮行钱不好挣。他平素是个捉蝌蚪烹汤,鹭鸶腿上割股,甲虫背上刮漆的狠角色,凭良心,待我算是过得去。你们不知道他有多烦,每晚能来两次,跟喂不饱似的。” 闻言,月娥顿时来了兴致,媚眼灼灼生光,“一晚两次,你可别吹牛。” 小蝶身子向她一歪,喷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人不可貌相,别看他瘦得像只猴儿,一到榻上精神好着呢。” 天空阴沉,袅袅霾雾将整个秦淮河氤氲在一片朦胧中,一老一少静静坐在亭子里,谁也没有轻易打破这份并不违和的宁静。 这位年约七旬的落盈姑娘上着浓妆,连脖子和耳朵都是苍白的,白发间一朵大红月季与唇脂的颜色相呼应。她神色静泊,穿着老旧的玉色缎裙,脖颈满是皱纹,端正的坐姿显得优雅,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指间有一枚祖母绿戒指。 棠儿同她目光一致,木然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相对于落盈,这份期盼早已成了自然,带给自身的更是一种平静。 许久后,落盈从袖口拿出一只精巧的白瓷鼻烟瓶,小心倒出一小撮鼻烟在虎口处,低头靠近,似贴非贴轻缓吸入鼻腔。 棠儿伸手背过去,清新的薄荷香,吸力稍过,立时被呛出眼泪。 落盈抿嘴一笑,脸上的厚粉随着皱纹清晰裂开,水粉是她自己调制故而不细,这份持久的苍白,仿若可以保持到天荒地老。 终是落盈先开口:“这里的人面上忽略我,可我相信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棠儿颔首,像是熟识了几十年的老友。 “人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愿意坐在我身边。” 棠儿微微一笑,目光定在远处,“我存着最大的私心,想知道他何时能回来。” 落盈双手合拢放在膝盖间,尽量挺直腰身,脸上露出自信的笑,“那年春闱,他的名字位列正榜第五,去北京前承诺封官拜职后接我。他向来含蓄,过往的承诺无一没有兑现,一定是没有勇气站在我面前。” 棠儿笑了,目中隐隐带着泪光。人心是这世间最无情健忘的东西,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霍小玉含恨而终,一代才女鱼玄机妒杀婢女,她们拥有爱情时灿烂夺目,失去爱情后光华褪尽。明灯易灭,恩宠难固,女子最好的姿态必是不受困于感情。 落盈的眼皮耷拉下垂,瞳仁中含着点点亮光,脸上刻着岁月,更储着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至他走后,我依旧出卖身体,但他们不能吻我的唇。我怨过,甚至恨他,现在想起只有幸福。我感激他相赠一片情意,令我此生无憾,卖笑卖身之举不那么难堪。” 棠儿心酸难禁,轻声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落盈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喃喃说道:“这枚戒指是他所赠,困难的时候我想过拿去换钱,可我不能那样做。我的身体大不如前,早已无人肯留过夜,我需要一些银子。” 棠儿从怀中拿出钱袋,里面只有五张百两银票,将发髻中的金钗和腕上的镯子取下来一并交给她。 落盈开心得像个孩子,望一眼街对面,双目眯成两道细缝,“很久没看见这么多银子,我的一口牙还在,要去吃顿好的。” 她患腿疾,步履蹒跚,佝偻的身影渐渐融入薄雾中,直至淡得不再真切。 回到听雨轩,棠儿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拈起墨锭,一颗心似同那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