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里正”,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居委会主任,专管这一带街坊邻居的民生问题。吴府这边的里正,正是江氏娘家旁系的一个远房亲戚,在吴绩手底下讨口饭吃。 这位江里正倒是个一团和气的大胖老爷:“吴议啊,你的事情我也听吴府的人说过了,只是你一无房产,二无田契,怎么能自立门户呢?” 吴议本来是打算拿最后那点家当随便置办个破落小院,攒下一点根基再离开吴府。昨夜事发突然,眼下他成为了袁州城人见人躲的瘟神爷,就连马棚也没人敢卖给他了。 正犯难间,背后传来一道平淡如水的声音。 “这有何难,他既然不能自立门户,就入我李家的户籍。” 吴议回头一望,果见李素节踏过门槛而来。 李素节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端端正正摆在江里正的面前。 “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一封是本王亲笔写好的手实。” 李素节隐忍多年,鲜少摆出郡王爷的架子,难得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天家气度,不怒自威,江里正不过是个地方上的小官小吏,哪里见过多少世面,也唯有悻悻地笑一笑,尴尬地读着眼前这封手实。 李素节口中的手实,就是这个时代的户口申请表,里头详细地阐明了自家的地产房产、祖宗八代、现有人口,再加上新添人丁的基本信息,以便官府登记入册。 最后落一段“牒件通当户新旧口并田段、亩数、四至,具状如前。如后有人纠告,隐漏一口,求受违敕之罪。谨牒”,表示本文具有法律效益。 文末龙飞凤舞地签着李素节的大名,帝家李姓摆在当头,很是扎眼。 江里正自然也不敢挑这位四皇子的错:“郡王爷恕罪,下官也只是吃这一口官粮,不得不照章行事,吴议和您无亲无故,按照本朝律法是入不得您的户口的,这事,实在是办不成呐。” 他和江氏早就串通一气,暗定下计策要扣住吴议的户口不放,只要他人还是吴家的人,要杀要剐,还不得听吴绩的一句话? 李素节早料到吴家这位主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袖口一抖,把另一封备好的文书拍在案上。 “这是……”江里正垂下的目光滞在半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吴议的卖身契,本王已经从吴大人手底下,把他买回来了。” 吴议的震惊不逊于江里正。 怎么一夜过去,他就被卖了? 李素节暗暗用手肘碰了碰吴议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惊慌:“他现在是李家家仆,自然该入本王户头。”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文铜钱,哐当一声丢在江里正的面前。 “这一文钱是入户税,本王替他交过了。” 李素节和吴议才离开不到一刻,江氏便从后门缓缓踱了进来。 她方才躲在窗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自家老爷明摆着拿吴议做了个人情送给李素节,再要横加干预,只怕会开罪张起仁。 为了个不成气候的庶子,实在犯不着冒这个险。 江里正颇有难色地拈着拿着那枚铜版,犹豫地望着江氏:“夫人,他这……小人是办,还是不办呀?” “他要上赶着去人家府上做奴才,我还能拦着不成?”江氏斜睨一眼,目光落在李素节留下的那封手实上。 说是郡王府,李府那点家产良田和吴家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 她捡起那封手实,掖进自己的袖中。 “夫人的意思是……” “你要替郡王爷办事,也不必着急这一时半刻的。”江氏慵懒地拨了拨手腕上的玉珠,指节一错,硬生生在手腕上掐出一道月牙似的红印。 江里正的心跟着那串玉珠巍巍一颤,很快明白了江氏的用意。 改门换户,下到里正,上到户部,都要登记在册。长安路途遥远,一去就要二三月,因此每年户口更迭都是在秋后统一上报。 眼看着年关将至,只要拖下个一二月,这事就得延搁到明年,到了明年,还有没有他吴议这个人,都还难说。 “是,小人明白了。” 江氏闻言,方宛然一笑,褪下手上那串玉珠,推到江里正的手中。江里正还想假意推脱,见江氏眼波微动,忙改手扶住她,耳根凑过去。 “秋后事务繁杂,不必拿这些小事去烦老爷,知道吗?”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