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片混乱,池灿继续从门口几个大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外面那个被骂畜生却无动于衷的人。 其实很轻易就能看到,因为那个人很高,比周围这群年纪更大的都高。他穿得很单薄,很瘦,成熟而带着戾气,在风城这样凉的天里敞着外套,满身寒意却不见冷的样子,被这群可怕的人围着也巍然不动,只冷眼看他们起了内讧。 大伯叫他李景恪...... 凭着稀薄的记忆和刚刚的对话,池灿认出了李景恪。 李景恪是他曾经的哥哥,被池振茂从福利院收养回来的孤儿,在池家不受欢迎,后来被赶了出去。 但当年池灿还太小,离开风城的时候也才五岁,池灿好像忽视掉了这个哥哥,记不清李景恪的容貌,这之前也记不得名字,更不清楚李景恪和池家到底有什么瓜葛,和大伯有什么仇恨。 但也不能骂畜生,会很难过的,池灿心想。 暮色昏昏,池灿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道是被谁发现了,一只粗手抓住他就把他推了出去。 “人来了,就是这个!” 池灿脚下趔趄,腿一软就被推到了李景恪面前,差点摔倒。 李景恪依然只是看着,像是置身事外的过路人。 “怎么说这也是你弟弟,要是没人接走,那就只有等他爸爸从北京回来再说了。”三姑哀叹着说道。 众人看好戏一般都在等着回答,可能心里会嗟叹别人的命运,但没人愿意平白接手一个累赘。 李景恪这个过路人沉默半晌,嘴角挂着点淡淡的笑意,终于开口道:“你们姓池的倒是惯会扔小孩的。” “你——” “我接他走,”李景恪一句话令愤愤不平的池家人不做声了,“之前所有的条件都算数吗?” “算,当然算!”贺书记给他们勉强调解了大半天,头发都要多白三根,连忙应允,“可以签字画押。” 这么一看,是有着落了,有人拉着池灿让他赶紧给李景恪下跪磕头,池灿的书包被拽得歪斜,他拧着胳膊一把推开了那人,顿时自己摔倒在地上,和下跪磕头没什么区别似的。 “他爹还没死呢,别来折我的寿。”李景恪低头看着匍匐在水泥地上的小孩,黄衣服晃眼睛,李景恪提着他的书包肩带把人拉了起来。 没过多久,聚集在池家大伯这儿的人很快散去,回去了这一夜估计还有得四处说道。 池灿被从地上提起来后就一直垂着脑袋,因为他眼角流出了一点眼泪,意识到自己真的和没人要的垃圾一样,被从这里扔到那里。不要说有人宠爱,他连被人挑选的资格都没有了,需要签字画押才有了一点价值。 池灿回到出生地却像来了异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李景恪今晚一晚上的时间都被浪费了,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垂着脑袋的人,说道:“叫什么名字。” 那颗低垂的脑袋黑不溜秋毛茸茸,在夜色下有些抖。 池灿没说话。 “池灿,”看着池灿随声音又抖了抖,李景恪从兜里掏出一包红河烟,抽了根点燃,“看来姓池也不一定有用啊。” 他吐了口烟,问池灿:“是要待在这里受折磨,还是跟我走,回去受折磨?” 烟味有些呛人,李景恪开始倒数:“三,二,一。” 他耐心不多,低笑一声,转身走了。 周围瞬间空了,饥饿和寒冷令池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是求生的本能,他抬起头,红着眼睛急切地寻找着李景恪的背影,拔腿就追上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李景恪的手臂。 李景恪停下来,垂眼看着他说松手。 池灿背脊挺得笔直,昏黑的光线下只有一双眼睛透红泛着水光,好不可怜。池灿开口说了李景恪见到他以来的第一句话,也是池灿下火车以来,这一整天说的第一句话。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