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达酒喝多了,到底还年轻,话到了嘴边,不自觉还是露了出来:“封解元,等进了翰林院,能低调点是一点。可别得罪了卢大人。” 封凌看向詹达。 詹达瞥了眼封凌,唇角泛着一丝没什么情感的笑:“尤其是你长得漂亮。” 这话里带的意思可多了些。 封凌手玩着酒杯,让酒杯底座在桌上旋转。酒杯里的酒轻微晃动,一滴也没有从酒杯中跑出。谢宁是因为詹达进了大理寺,而詹达则是因为杀了卢大人。 杀人的理由,就是这话里提醒的内容。 明年春闱的考官,注定不会是这位在翰林院一手遮天,胆敢在官场随意欺凌年轻一辈的卢大人。 詹达说完这句话后,继续给自己倒酒,偶尔吃两口菜,顺带依旧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小詹翰林觉得当官如何?”封凌含笑问詹达。 詹达低笑出声:“你先生是在后湖当官的刘海?他深爱那儿,该是觉得当官很好吧。” 封凌应声。他先生确实觉得做官很好,他也是如此觉得的。这世道唯有当官,才能真正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想护住的宝贝。 天下学子,多考科举。 科举便是为了为官。为官者,有人为己,有人为民,有人为国,有人为天子。 他先生是为了一些对于自己而言再普通不过的本子,对于他先生而言却是国之根基的册子。 詹达拿筷子戳了戳自己挚友谢宁。谢宁醉得一塌糊涂,半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昏死过去。确定谢宁睡死,詹达才收回筷子继续说:“我父亲当官,我便当官。这是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封凌又问他:“你不喜欢当官?” 詹达垂着眼笑起来:“也还好。只是不喜欢这官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封凌像是很随性说了一声:“那就让它和你想象中一样。” 詹达似笑似叹:“谈何容易?” 封凌夹了一筷子吃食放入嘴里,又用酒压下了这冷去菜的味:“不择手段也好,跌落谷底也罢,就算是狱中走一回,都不会畏惧。有这样心,才能改变周遭。你不改变它,就只能被它改变。” 这平淡的话,却像是阴冷的毒蛇才会吐露蛇信子说出的话,让詹达被酒熏热的身子通体发凉。 “你这可真是孩子气。”詹达尽可能自然回着封凌的话,说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瘪,刻意得很。 说出这样话的封凌却轻笑,半点没觉得自己话里有多少阴狠:“是孩子气。对成年人而言,杀人放火倒不害怕,放下一时的脸面尊严,反倒是更加可怕的事情。顺着大流或许会更好。” 詹达脸上连半点笑都没了。 封凌的话明着听起来是在说顺着大流更好,实际上全然是在嘲讽他。嘲讽他宁愿当一条狗,而不是当一个人。 一时间,整桌酒宴变得无味起来,菜没了色,酒没了香。 封凌给詹达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满上了酒:“我是个很意气用事的人。喜欢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给她。恨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甘心。即便是我斗不过,我死前也会让他留一辈子的阴影。” 他将酒杯推给詹达:“这是我给小詹翰林的提醒,谢过小詹翰林对我的提醒。” 詹达盯着封凌看了半响,没能从封凌的脸上看出半点不对。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真不知谢宁怎么会沾上你这样的人。” 谢宁和封凌根本不是一路人,一个天然白,一个骨子里黑。 封凌听了詹达这话,当即笑起来:“因为我长得好看。”他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认可,“长得好看是个优势,能用便要多用用。这是天赐的,父母给的。” 这话听着像刀刺入詹达的心脏,又像是将詹达心脏里那点腐肉都刮了。詹达转移了视线,望着桌上趴着的谢宁,半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