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群臣错愕。 皇上自登基以来,勤勉朝政,虽然也时有出宫巡幸,却从未这般突兀辍朝。 随驾御苑的冯昭媛,悻悻被送回自己居处,一直盼着皇上宣召,却也只等来皇上已移驾山寺的消息。 无端端怎会去了山寺静思,冯昭媛忐忑不安。 这变故突生,定是从那封殷川急奏而起。 六宫之内,殷川是个禁词,没有人敢提及,连昭阳宫也一并蒙上避讳之色。 殷川行宫里的华皇后,仿佛已被宫闱上下遗忘。 冯昭媛进宫才半年,不曾见过那位名义上的中宫皇后。如今要说恩宠,后宫里不见得有人真正获宠,至今一个妃位也没封过。常在皇上身边侍奉的,是过去在潜邸晋王府里就侍奉过的旧人,容色出身皆不出众;要么就是内廷新选上来的宫人,位份都低微。 能伴驾随行御苑的冯氏已算御前风光的人儿,也只封了昭媛。 冯氏出身也平常,只是个中阶武官的女儿。 御苑中,冯昭媛正自幽怨猜寻着,却出乎意料地有内侍传了旨意来,竟是让她跟去山寺随侍。这破格的殊宠,让她喜不自禁。 待到了山中禅寺,在寺外客舍安置下来,皇上不见现身,来的却是单融。 对着这位大侍丞,冯昭媛立时放下了宠妃的身段,客客气气地见礼。 单融垂着目光,向来无风无浪的一张脸上,也是一团淡淡的和气。 “昭媛就在此间好生安置吧,皇上吩咐说,静思期间不宜受扰,不见旁人。” 他拖长音调,塌垂的眼皮抬也不抬。 这意思是,皇上不会见她,不需要她侍奉,只叫她在这山寺客舍候着?这又是什么意思?冯昭媛被这一盆冷水泼得有些回不过神,半日前雪中共骑的温暖还没散,马背上的怀抱余温犹存,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冷冰冰的局面。 直到送了单融离去,看见他示意守在舍外的内侍将大门关上,才蓦地转过念头来,自己是被当做幌子,隔绝安置在这里了。 山寺静思,怕也是一个幌子。 皇上根本就不在这里。 冯昭媛背后像有一桶雪水顺着背脊慢慢浇下来。 第二章 下 覆雪的凤台行宫,冷寂如死。 前殿凤座上的血还未洗去。 寝殿屏风后,一盏盏琉璃宫灯全都挑亮了。 商夫人说,皇后想看见光,如同春日洒满杏子林间的阳光。 可这寒夜风雪里,如何寻得了暖春的日光。倘若真有神迹,一线日光能不能照进来,驱散这不祥的,笼罩了整个行宫的死亡之影。 满殿弥漫了辛涩的药味,苦到人五脏六腑里去。 从御医六神无主的脸上,青蝉已明白,这药没有用,凤帷深掩下的皇后,越来越虚弱,生命正在从她身上无声流逝,神魂随时会离开这美丽孤独的躯体。 药石无用,御医无计,青蝉也只能在外殿廊下埋头煎药,小扇微火,任凭药烟熏得双目通红,泪流不止。 御医说剑伤极险,差一点就伤及要害,所幸偏差了半分。 伤处不深,失血也及早止住了,却不知为何,皇后的脉象不断衰弱下去,似乎她的鲜血,她的生气,都从那可怕的伤口往外流失了太多。 青蝉虔诚地双手捧起煎好的药,送入屏风后,奉给商夫人。 商夫人正在为皇后净面,拿丝帕浸了素日皇后常用的花露,轻拭皇后脸颊与双手。跪在下方的青蝉看不见凤帷后的皇后,只看见垂在衾下的一只手,寒玉似的,苍白近乎透明,冷得了无生气,仿佛这身躯里的血已因那一剑而流尽。 青蝉端着药的双手微微发抖。 那一剑,刺入皇后胸口时,她就侍立在商夫人身后,离刺客不出十步。 动魄惊魂的一刻,犹在眼前,梦魇般挥之不去,。 使臣韩雍觐见皇后,在宴上献给皇后一名南朝琴师,说那琴师技艺绝妙,能弹奏南朝宫中的旧曲,聊解皇后思乡之心。 琴师被召上殿来。 当时宫灯高悬,明烛犀照,辉光映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谪仙似的,一步步翩然走上白玉宫阶。玉簪束发,广袖低垂,奉琴而立。 凤座上云髻嵯峨的皇后,骤见这琴师,端凝的身姿微倾,凤首衔珠步摇在鬓间微不可觉的颤了一颤。 皇后静静听那琴师将行云流水的一曲奏完,良久不语。 伏地叩首的琴师,便要退下去时,皇后开了口,唤他走近前来。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