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位子太太平平坐下去。 从京城流落来此的落魄琴师,嗤之以鼻,“妇人之见,可笑,可笑。” “南朝现今是裴太后临朝,裴家的天下,先帝一去,长公主就什么靠山也没有了。她这皇后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原是侍奉过废太子,在南朝时就有秽乱名声,一时狐媚惑主,坐上中宫之位。听说上月南朝献给皇上的冬岁礼,又有好几个美人,裴太后这是恨不得让皇后立时失宠啊……这二人,势如水火,可见当年的宫闱秽闻半点不假。” 老琴师捻着下颌黄须,连声嘿嘿,议论天子家事,如同市井短长。 老板娘讥诮道,“两边宫里的事,您都像有神通天眼,亲自瞧见似的,真了不得!” 众人哄笑。 琴师脸皮泛热,忿道,“老夫当年给宫中乐正大人当侍从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 满座都是往来于南北两地的客商行贩,听琴师在那里高谈阔论天子家事,也时而凑趣哄笑,大都不以为意。只有一个初次从南朝随商队过来贩茶的少年,听得失惊,侧身低问左手旁的汉子,“怎么,他竟不怕官府治罪,这些疯话都敢讲?” 在南朝,不论是当今裴后临朝,还是昔日先帝在位,言禁酷厉,没有人敢公然犯上,非议皇室,一旦被官府拿住,轻则鞭挞,重则割舌。 少年的问话,那汉子像全没听见,不理不睬。 旧窗吱吱,挡不住外边风声如刀。 少年裹紧棉袍,见这汉子穿件脏污的皮袍,在屋内也不脱去毡帽,压低帽檐,闷头喝着一碗酒。看他落魄穷酸,少年便把自己的酒壶推到他面前,“来,一同喝。” 那人略抬脸,瞥了少年一眼。 被这双眼睛照了一照,像七月下暴雨打闪子,少年惊得一缩。 大汉满脸浓髯,口鼻都被大胡子遮了,帽檐下只露出那么双冷清清的眼睛。 他不答话,少年也默默缩回去,看都不敢再往这边看一眼。 倒是右手边坐着的老丈,听见少年先前问话,悠悠接口道,“这话在我南朝自然讲不得,到了北边,京城里也不能讲,至于外头嘛,齐人原本是游牧骑射的异族,立国至今,礼法不达庶人,民风向来粗豪。何况这里是殷川,南北不属,官府只是个虚设。你莫怕,也莫学那老匹夫口无遮拦,是非少说……” 少年讪讪应诺,耳里却听着那琴师还在喋喋吹嘘他从京城听来的传闻,说华皇后实则早已疯了,皇上将她贬来行宫养病,如今两年都不见好,迟早是要废了她的。 “老丈,这要是真的,皇后若被废了,殷川不是又要打仗么?”少年忍不住,又问老者。 老者叹口气,无言可对。 少年一时也愁起来,伸手去拿酒壶,蓦地发觉,邻座空空,那个怪人不知几时已无声无息离开。 真是古怪,少年推窗,悄悄往外探了一眼。 风卷着雪粒,扑了他一脸,直钻眼皮。 他只呆呆瞧见,漫天风雪里,那汉子的身影消失得极快,不似常人。 风雪终于消停时,已是深宵,酒客渐散去。 酒肆临着渡口,寒江夜风,猎猎透骨。 三分醉意,七分失意,落魄老琴师手拎半壶残酒,背上负了长条包袱,走出酒肆仍回头啐一口那不识好歹的老板娘。转身忽一抬头,前方树下,一抹斜长人影投在雪地。 琴师醉眼惺忪望去,见那人毡帽遮头,一步步踏着地上碎雪,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