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顾承只说了一个字,顿了顿,才接下去,“这是你干的?用,用的琉璃珠子?” 她不否认,“十天前,我被自己的亲舅舅下了药,他们趁我身上没力气绑了我,送去才刚那个地方。我想试试,如今恢复了几成。” 他无语凝噎,“那……那就拿人家旗杆子试?砸坏了不用赔?” 说话间已行至那酒肆处,顾承满心愧疚,不忍看那一脸惊怒的老板,心有余悸的拉着她往旁边道上闪去。 她竟然颇有闲情的笑了出来,眼波横生妩媚,“不然怎么着?拿你练手?还是拿路人?还是打落谁的门牙?” 原来她都记得,记得那一幕,想当然也应该记得他!顾承蓦然间有些后悔,但是他知道,他的后悔来得太迟了。 往后她是要跟着自己的,他不能看着她这么为所欲为,她不是从前的千金大小姐了。何况自己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从五品小吏,没能耐照应住这尊活菩萨。 旁的不说,做人得讲理。一言不合,出手伤人,这不是顾承二十年来信奉的人生准则,实在是对他莫大的挑衅。 顾承这个人,自然不能算在街面上混过,他出身清贵,虽家道中落,好歹也是诗礼传家。早年间因身子骨单弱,顾老爷为好养活,专门聘了京卫中一个把总教习他们兄弟武艺。不过是学学基本的拳法套路,并没太上心。 师傅收徒前却有规矩,先要考较其人秉性如何,若是好狠斗勇之辈一概免谈。不为别的,就怕砸了自己的名声,更怕砸了一门武艺的名声。 习武是为强身,师傅见他资质有限,教习起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更多的是教他做人的道理。七八年下来,一套拳一路枪,足够他比寻常人能打架。可临了师傅有句话,他记得比拳谱枪法还深刻:你凶时,我怂。你怂时,我更怂。 处私人恩怨时,如是我闻。 有武艺的人最忌恃强凌弱,和人在街面上争斗,如泥潭里打滚,沦为流氓混混,是有失身份的事。 所以他想了想,沈寰这姑娘年纪还小,得有人指点引导。明明话已到嘴边,出口却忽然成了这个样子,“把那珠子收了,回头让人瞧见不好。” 说完自己都觉得气闷,把脸儿扭到一旁,不能再看那个人。半晌过去,沈寰也没搭理他,这话就成了怯怯的自语,想起来更让人胸闷。 好容易走过了人声喧嚣的酒肆,身边的活菩萨终于开了言,“还要走多久?” 这是走得累了?顾承心软,放软了声气,“对不住,我忘了雇车,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沈寰笑了笑,“不累,我是在想你家住哪儿。京里地价儿最贵的街,已经过了,你们家想必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好。” 顾承喉咙发紧,忍不住冷笑起来,“那更对不住了,小户人家,委屈您将就一把。” 说完了又后悔,她一个孤女,年纪又小,遭逢这样的惨祸,还不兴让人有点脾气?她刻薄不要紧,刻薄自己更加不要紧,只别到处惹是生非祸及他人就好。 顾承扭过头来,认真的看向她,这才觉出她身上的衣裳太过鲜亮,虽衬得容色娇艳,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是留仙阁的妆扮,想来她自己也一定不会喜欢。 打眼瞧见不远处的成衣铺子,他问道,“去挑几件衣裳,把这身换下来。” 沈寰瞥着他,“方才钱没花出去,手里还是痒痒?” 顾承窒了窒,“就当是罢,你不能总穿那地方的衣服。” 她又笑,笑过才问,“你家里,有我这么大的女孩么?” 顾承一想,含香也就比她大上一两岁,身量比她还小,点点头道,“有一个。” 沈寰道,“那就不用破费了,回头找些她的,借我穿穿就是。”她忽然这么善解人意,倒是大出顾承意料。 才要赞她几句,又听她道,“她有孝服么?” 顾承登时恻然,“有,不过是旧年的,不知道你穿着是否合身,若不合适,我再去买给你。” 她不置可否,更不再说话。俩人默默走完两条街,走回了顾承那两进的小宅门。 徐氏还在上房歇着,听不见前头的动静。祝妈妈来开门,豁然瞧见顾承身后,跟着一个天仙似的闺女,她眼皮子直跳,忙不迭问,“三爷,这姑娘谁啊?您今儿上人市去了?” 那也不对,人市上卖的都是获罪人家出来的,关在羁候所十天半个月,任什么样儿的美人都只合尘满面鬓如霜,哪儿有这么光鲜动人。 顾承目光闪烁,深恨自己编了一路的话,到了还是说不利索,“不是,一个,一个朋友家的妹子。妈妈先别问了,麻烦弄点吃的,送,先送我屋里罢。回头叫含香把西屋收拾出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