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雪飞忽然回过头来,将正拿着一罐止痒膏往他背上涂的连枝吓了一跳。 “那个锦盒里头,是不是琉璃树的碎片,听说是你的宝贝。”闵雪飞道,见连枝不答,他又直戳戳地捅人要害,“是不是无论我要什么你都给。” 连枝垂着眼皮,用手指剜出药膏来往他颈间的红包上抹:“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能得闵大人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闵雪飞本意不是想听这些奉承话,他自讨了个无趣,往下一滑沉进水中,将连枝才给他涂好的药膏整个冲散了。连枝闷声皱眉看着他,有些不快,闵雪飞又道,“你翻我衣裳里头,袖兜里有个葫芦瓶。” 连枝果真从里头摸出他说的东西来,交给他。 “给你的,上次季鸿家那个留给我的伤药,灵得很,你拿去。”闵雪飞闻了闻瓶口,确认没有拿错,才信手抛给连枝,嘴里嘀咕几句,“知不知道见你一次有多难,我是豺狼还是虎豹,是能把你吃了还是怎的。” 连枝被迫接下了他扔过来的小药瓶,愣愣地捧在手心里。 闵雪飞方才喝的不算多,却也在这灯晕水声里晃出了几分熏然,他就着烛光仔细地打量连枝,实在想不出这个年轻宦官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图谋什么,冯简不可能派个太监来勾引他犯错,他更不信是自己生得好,否则连枝偷亲的该是那个名满京都的季叔鸾。他不愚钝,也不傻,数尽了所有不可能的阴谋诡计,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然而这些年,他对这人向来没一句好话,当着面都敢骂他是阉人,恶劣得令人发指,使得这种“可能”仅是想想就觉得很是荒谬。但那日御书房,连枝被人拖拽出去时,最后一眼又的的确确是抛向自己的,那样殷切炽热,不是乞求的眼神,反倒像是释然,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想把最珍惜的东西牢牢纳入眼底的眼神。 闵雪飞一瞬间被触动,回过神来,已经开口替他求情了。 他倚靠在桶壁上,一转头,忽地望见那拔步床的围屏里挂着一把绢黄小伞,青绿穗子雕花柄,似曾相识。闵雪飞定定地看了几眼,道:“那伞……” 连枝立刻道:“那个不能送你!” 闵雪飞:“……” 连枝脸上露出几分央求:“那就是把旧伞,已撑不了雨了,你拿了也没用。” 闵雪飞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护着什么东西,毕竟那据说是他父母遗物的琉璃树都能敲碎,如今反倒珍惜一把旧伞,他心中尽管好奇,却也不会真做那夺人所好的恶棍,遂只是多看了两眼,便闭口不谈,躺回桶里望着头顶的横梁。 他今天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一壶辣口的烧刀子,在暗房和连枝犯了气,眼下又泡在一桶热水里蒸腾,没多会就胃腹绞痛,头脑发胀。一股强烈的晕眩沿着脊骨袭上来,他眼前瞬间就似晕开了一滴墨,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视野。 眩晕中他仿佛听到连枝惊慌失措叫他的声音,先是“闵大人”,又是“闵雪飞”,最后是一声又一声焦急的“雪飞”,可他明明听得见,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手脚也似有千斤沉重。 ……又不知哪里来的水声,像是整个回忆里都下起了淋漓的密雨。 第139章 龙须糖 雨是早春的油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料峭寒风裹进人的袖袍,再沿着裤管滑出来,将人身上唯一一点暖意筛去。皇城中雾气弥漫,脚下光滑的青石砖在绵雨中折着晶亮的水光,雨丝在高高的宫墙瓦檐下连成串串珠帘,墙面朱漆斑驳,雨痕淋漓。 一把油绢小伞在风雨中瑟瑟独行,绢上斜绘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浸了水气,似要开出伞面似的,朵朵梅瓣呼之欲出。伞面微微扬起,底下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小少年,披着对花开氅,腰间环佩玉石叮咚脆响,他却皱着眉头徘徊在深深宫苑之间,走至一处宫门下,抬头瞧了瞧。 分明稚气未褪,却故作成熟,小嘴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本是来参加宫宴的,他还为此寝食不安好些日子,紧张得愁眉不展,谁想一进宫与父亲分开没多久,便在大雨中与引路的太监走散。这事既怪那太监玩忽职守,也怪闵霁耐心不足,自己擅自走动,总之结果是,他在这偌大而陌生的皇城里……迷路了。 宫苑深深,每一条路都似曾相识,只是头顶道道宫门匾额上的字儿不同而已。 眼下宫宴快开,诸多杂事亟需忙碌,凡是皮紧稳当的都被调去干活,剩下些低等太监们也都在诸部各司其职,生怕出来冲撞了那些贵人。闵霁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却又不肯认输,旦见一道分岔的宫门便迈进去瞧瞧,走了几步见不对再倒回来。但他却不知自己越走越偏,莫说是人了,连墙内宫苑都透着久无人居的森森寒气。 薄暮四合,烟雨迷蒙,空气里有了些泥土的味道,他两只小靴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