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复丘微微侧目,正对上沈妙舟慌乱未褪的复杂双眸,沉默一阵,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了,忽闻耳畔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低咳声响,师兄妹三人齐齐回过头去,便见那头死死攥了涯泠剑在手的晏欺面色一片苍白,几乎无法再站稳足跟。 方才一气呵成压制涯泠剑那一套瞬发指法,显然是耗尽了晏欺体内残余的最后一丝内力。眼下周身一片虚乏无力,被薛岚因一把拉着沉沉倚在其肩头,眉心尤在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直一字一句地斥责他道:“混账小子,谁让你这样拔剑的,不想要命了么?” 薛岚因没吭声,独自一人闷头犹疑一阵,反是伸手攥住晏欺手腕仔细探其脉象道:“师父,你都这样了,就别再顾着训我了好么?” 晏欺听罢先是一木,旋即立马怒声道:“薛小矛,你当你是在和谁说话?” 薛岚因脑中一片混乱,这会子也没空耍贫嘴好生哄他,仅是单手扣在晏欺腰际将他拉近了一些,低低开口说道:“别动,我渡你一些内力,不然以你现下这副情形,撑不了多久便会力竭。” 晏欺愣了一愣,忙是摆手将薛岚因正欲传输内力的手掌推至一边,不容置喙地摇头回拒道:“我不需要你的内力,你管好自己就行。” 薛岚因略一低头,便瞧见眼前之人惨白如纸的虚弱面容,心下一时绞痛,便不由得又一次扣住晏欺手腕道:“师父别倔,一点内力而已,又不费事。” 晏欺性子孤傲,一向不喜依赖旁人来过活。加之往昔十六年来的时光里,薛岚因都是被他一手捧在心尖儿一般的珍惜存在,遂眼下不论是如何落魄潦倒,晏欺都决计不会让他舍身护在自己前方。 只是他方才本就耗尽一身内力,又见这混账徒弟拿着涯泠剑做了一堆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此时心里一堆窝火无处发泄,话说出口来,便平白多了几分冷淡的严厉。 他想也没想,再次将薛岚因一把拂开道:“……滚。” 这一回,是当真将薛岚因推得眸色一黯,面上原就焦虑不堪的光泽一寸一寸地沉湎下去,像是一潭趋向于静默的死水。 晏欺自觉那一声“滚”字入耳着实过重了一些,余光无声扫过自家徒弟瞬间黯然失色的小半边侧脸,他多少会生出几分如坐针毡的懊悔之意。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多作解释也只会弄巧成拙。晏欺略带迟疑地思忖一番,随即动了动嘴唇,正试图对薛岚因说些什么,眼前骤然一暗,竟被那不知轻重的混账小子给反拉了过去。 晏欺狠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薛岚因到底又在捣鼓些什么惊世骇俗的愚蠢举动,只觉唇上突然一温,多了两片并不属于他的东西,而随之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是薛岚因体内正迅速流失的微薄内力。 那一瞬间,连薛岚因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晏欺不肯受他内力,多半是因为嫌弃或是还在生气,然而及至如此紧要的生死关头,却容不得晏欺再如往常一般固执而又倔强。 他想了想,既然手抵手传输内力能被晏欺一次又一次地挥赶到一边,那索性直接来个嘴对嘴,以口渡内力,来得快而且实在。 但其实说到底,薛岚因这一串似有理有据,真正要他扪心自问地话,多少带了几分“报复回击”的个人色彩在内。他平日里看似温顺懂事,哄人的方法更是一套接着一套,可谓是百般花样层出不穷——而实际上,他的行事作风却携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乖张。 晏欺方才对他说“滚”,他自然不会真的滚,但若要他毫无知觉的咽下这口闷气,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