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茫然地眨了下眼,再眨了一下,然后认出了它。 是它啊! 黄狸来自玉京,生在知止居中,曾经娇小玲珑,身轻如燕,如今蹲在她前面,肥硕臃肿,艰难地扭着身子想舔爪子——当然是舔不到。 谢长晏的目光从它身上移开,望向黑衣人。 黑衣人踉跄地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停住,他捂着自己的右肩,满脸惊骇,而右肩之下,已经空了。 他的右臂,连同握紧的弯刀一起,从他身上断离,落在了谢长晏脚边。 也就是说,刚才有个人凭空出现,一刀砍断了他的右臂,再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 而那个人成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走过来,捞起那只肥胖的黄狸,将它放在了肩头。 “你……还好?”他有些生硬地问,然后温柔地挠了挠黄狸的耳朵。 谢长晏的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 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也遮住了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表情。 她怎的忘记了,万水千山,漫漫两年,从玉京到滨州,从十三岁到十五岁,孟不离,背负着一个人的命令,始终默默地跟在她身旁,宛如一道看不见却又真切存在的影子。 层层白纱至此,终于掀到尽头。 最下面的人,有一张深沉得无法解读的脸,但他的眼神,很专注地望着她,望着她,须臾不离。 “朕当时喜爱的、向往的,是你这样的妻子。” “但朕现在……是天子,头压百年基业,肩挑千里江山,王座之下累累枯骨,龙椅之前血雨腥风。身为皇后的女子,需穿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才能站在朕的身旁,并且,能在朕倒下后,继续支撑起广厦高堂。” “所以,你是一个……来迟了的人,长晏。” “削郑氏诰命,降为庶民,即日遣返,并其女谢长晏,永不得入京。谢氏子弟,不得参加科举。钦此。” 他说了那样的话。 但始终不曾真正割舍。 他准备了最合她心意的礼物。 他派遣了一直默默保护她的随从。 他教她独立思考,他让她一展所长,他包容了她所有离经叛道的行为,他应允了她惊世骇俗的退婚请求。 他教会她飞。 而这一次,他救了她的命。 可是,可是,可是啊……他却不知,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想活下去啊! 谢长晏浑身战栗。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碑旁,抱起了母亲的头颅,号啕大哭起来。 三月三,芍药开。 她的生日,父亲的忌日,再然后,也变成了母亲的忌日。 谢长晏跪坐在甲板上,将胭脂一点点地涂在郑氏脸上。 胡智仁找了最好的入殓师,将郑氏的头颅缝回了脖子上,然后又为她修整了妆容,更换了衣衫。 郑氏闭上了眼睛,面容看起来慈和平静。 谢长晏一点点地涂抹着,看着那苍白的面颊有了嫣红的颜色,仿佛下一刻,娘亲就会重新活过来,然而,指尖感应到的温度在提醒她,不可能。 娘亲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谢长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之前在碑旁,她哭得歇斯底里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