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奚暗中捏了把汗。 导演:“开始。” 程平闭了闭眼睛,缓缓坐下。 房间里准备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对面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塑料模特,充当画家。 台本剧情中,弘的母亲死于穷困和疾病,画家帮着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带弘去酒馆买醉。 程平举起桌上的空酒杯,作势喝了一口,又猛烈地呛咳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你不喝酒?” 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常喝。” 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人似乎是会演的。 程平放下酒杯,轻轻把弄着杯柄:“她得病之前,是个美人。他们说,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 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这英语太差了。 工作人员:“你很美。但我相信她也很美。” 程平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显露出了几分醉态,显得迷茫而天真。 “有个画家,你的同行,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小野小町九相图》,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不可过度留恋俗世。” 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 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 再瞧瞧现在。 过长的台词,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语气的顿挫转折,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 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 工作人员:“也是一件好事吧?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 程平抬起眼,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 他近乎含情脉脉,低柔地问:“可是,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真理也是假的。如果连美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这眼泪是如此坦诚,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祈愿:看见我,爱我,哪怕是一瞬间。 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语不成句地呼唤:“先生……先生!” 现场无人说话。大家都等着导演的指示。 导演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成一片,程平视之为喊停的意思,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导演:“非常好,非常好,请回去等消息吧,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好消息。” 他就差当场掏合同了。 副导演勉强拼凑起一个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看来我们要多请几个翻译了。” “那副导演有什么疾病?”刚离开场地,杨助理就开腔了。 李柏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py交易吧。” 杨助理生硬吹捧道:“还好程哥用实力说话,打了他的脸。” 李柏奚:“……”你这是当完三秒钟的英雄,余生安心当懦夫了? 程平淡淡笑了笑:“还差得远。” 李柏奚心道: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助理:“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庆祝试镜顺利。” 杨助理乖觉转身:“你们吃吧,我跟同学约了饭,先走了。” 李柏奚挑了家日料店,因为这附近只有日料店有包厢,布帘隔开,勉强保证了隐私性。 至少程平同意跟他吃饭了,是个好兆头。 李柏奚点了两瓶清酒,灌对方也灌自己,打算壮个胆好说话。 几杯下肚,热意上脑,他的腹稿也差不多打完了。程平却先开口:“这顿我请你,感谢你给我机会争取角色。” 李柏奚:“……这事先不提,那个,小程啊,昨晚……” “你是直男吗?” “……” 程平直勾勾地盯着他,脸颊上泛着醉酒的酡红,眼神却堪称凶神恶煞。 李柏奚心中苦笑。 天意,这就是天意啊。他李某人这么多年弄虚作假欠下的债,今儿个终于到了还款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