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记得年龄,是因为当时院子窗外有一株腊梅树。他妈妈很喜欢,很爱开着窗子,嗅腊梅香味。可他爸不解风情,只觉得风太凉,吹进来会感冒。 两人争执。争执到后面,季寒川打开电视机。晚饭还没有吃,年夜饭可能随着背后愈演愈烈的吵架、打架声没了着落。电视机里一片欢声笑语,季寒川身边却只有尖叫和怒吼。他像是被割裂,日后再回想,都总能看到年幼的那个自己。坐在沙发上,想要平静,却不能做到。最后听到一声重重关门声。 他妈妈出门,一夜未归。而他爸在屋里静坐半晚,然后找出工具箱里的斧头,砍了窗外那株腊梅。 与其说是关于春晚的记忆,不如说是关于无措、恐惧,以及半夜倒下的梅树。他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起身了,可站在卧室门口,看外面腊梅倒下去的瞬间,季寒川忽然意识到:妈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的事,让季寒川一度觉得,自己想错了。 可到最后,原来只是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时间较那天想法稍迟。 往后几年,他春节时候往往是吃百家饭。一群边缘化的孩子,其他人好歹有一两个关爱自己的长辈,只是生活上各家有各家不易。可在季寒川他妈离家之后,他爸就强硬地和姥姥姥爷那边断了联系。至于他爸,那种颓废的劲儿,把爷爷奶奶气了个够呛。几年前还是个俊俏儿子,怎么到现在成了胡子拉碴的虚胖男人? 起先是眼不见心不烦,后面是身体垮了,想见,儿子却不见。 季寒川和邵佑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平平,“我是在之后好久,才知道,原来已经不在了。” 有段时间,他经常去林雷家,看到林雷的奶奶温柔慈爱,于是艳羡。所以偷偷存钱,一点一点,终于攒够车票,跑去记忆里的爷爷奶奶家。 季寒川说:“——如果那会儿有人看我太好看,把我拐走自己养,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他觉得自己在实话实说,于是一本正经。 邵佑听到,却屈起食指,敲了敲季寒川鼻尖。 季寒川继续和他回忆当初。 老家门口有一条小河,季寒川在这里出生,那时候是一年冬天。 他爷爷年轻时是个教书先生,在季寒川他爸要大笔一挥,给季寒川起名“季小河”时,力挽狂澜,把“小河”修饰成“寒川”。 也就是这次,季寒川才知道,原来爷爷奶奶已经不在。 邻居们说起时,都很感慨,说季老先生夫妇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一个那么没良心的儿子。自己亲爹亲妈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可若是连丧葬费用都是近邻凑一凑承担,未免太过辛酸。 季寒川听得愣住。 他没想到,自己会知道这些。他去看了爷爷奶奶坟墓,看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土包,上面种着松柏,久久茫然。 越说越多,季寒川原本平平的语调里终于多了点其他情绪。 他尽力不要表现出“难过”。 但邵佑看他,在春节联欢晚会喧闹的背景音里,说:“寒川,你不高兴。” 他眼里,小猫明明已经到了温暖住所,可还是想到过往寒冬腊月。 这是没办法的事。小猫真的可怜。 所以被压在沙发上的邵佑手上微微用力,季寒川就被他按住背部、扣入怀中。 邵佑拍着季寒川后背,那姿态,像是在哄小孩儿。 季寒川原本还要强撑一句“我没有不高兴”。 他终于有一个“未来”,他有什么好“不高兴”?过往关心过他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