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何阿姨这个特别盛气凌人的儿子。 他劈头便埋怨孟杳不厚道,屋子里多一个租客常住本就不合规矩;又说他母亲是靠这套房子养老的,现在房子成了凶宅,以后租或卖都难,这孟杳要负责任;最后点明诉求,孟杳得赔钱,不然就上法庭。 孟杳知道从法律上讲房东是没有立场向她索赔的,可她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她记得第一次看房时见到何阿姨,她刚从琴行上课回来,穿一件简单又时髦的米白色风衣,背了一把大提琴,满头银丝间写满风华。 何阿姨那时刚退休,但被一家有名的琴行请去代课,儿子说琴行离他家近,便把她接到家里住。 她是孟杳从没见过的那种老太太,叫孟杳第一面就心生好感。 租房三年,何阿姨涨了两次价,但逢年过节寄来的点心水果更多。每一份礼物都细心妥帖地包装好,叫同城快递送过来,附一张亲手写的卡片,简练一两句祝福,有几乎不像现代人的好风度。 孟杳试图问何阿姨的意见,却总被那男人打断。他满口说着“不要欺负我妈心软”、“老人家不懂”,阻止孟杳与何阿姨沟通。 孟杳筋疲力尽,陷入僵局不愿再争吵时,一直沉默的何阿姨忽然爆发了。 她很用力地搡了一下自己的膀子,从儿子的手臂下挣脱,然后退了一步远抬头质问他:“我怎么不懂呢?我也是音乐学院本科毕业的,我在重点中学教了一辈子书,我的学历和工资不比你差,我为什么不懂呢?” 他儿子也懵了,低声哄了几句,见她坚决不要孟杳赔偿,也火大了。母子俩当着孟杳的面大吵一架,家里头拿何阿姨当免费保姆、借何阿姨存款退休金买房的腌臜事全抖出来,一地鸡毛。 最后男人恼羞成怒,摔门而去。 何阿姨鼻翼翕动两下,硬生生将委屈的眼泪忍下来,再抬头依旧对孟杳笑:“孟小姐,我不需要你赔偿什么,这在法律上都是没道理的。只是可能要麻烦你,能不能尽快搬出去?” “押金和多付的租金我全数退给你,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如果可以的话,一周内,行不行?”何阿姨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您是要自己住吗?”孟杳看着她问。 何阿姨眼神闪烁了一下,笑了笑,“是的,所以麻烦你了。” 孟杳点头,“我明天就搬出去。” “不急,不急……我知道这太匆忙,一周内就很好了。” 孟杳笑着摇头,大言不惭,“不匆忙,我朋友很多,想找房子随时都有!”紧接着又问:“您今晚……要不就在这里住吧?我刚好把卧室收一收,很快。” “不用不用!”何阿姨反应强烈地拒绝了,“没有那么匆忙的。” 孟杳沉默,她怀疑何阿姨今晚并没有地方可去。 何阿姨看着她顿了两秒,笑着拿出手机给她看,“我今晚准备了好地方呢。你看,这是我在抖音上抢到的酒店。” 孟杳看了一眼,的确是某高级连锁酒店两天一夜的体验券。但是验券日期快过了,想必已经囤了很久很久。 “我想去泡一个澡,明天还有早餐和下午茶……这家饭店的蝴蝶酥很不错的,我以前很喜欢的。”何阿姨盯着手机屏幕,有点像在自言自语,忽然又抬头问她,“这种券,不是骗人的吧……我是不是去那个酒店,让人家扫一下码就可以啦?” 孟杳笑了,肯定地点头,“是真的,您带好身份证就行。” 何阿姨高兴地点头,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用很小的声音说:“其实这种东西,我是真的不太懂了……老啦,越来越差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出她深刻的皱纹和被皱纹包裹住的,一双黯淡的眼睛。 和孟杳第一次见时很不一样了。 孟杳很难过。 “我送您过去?”她问。 何阿姨似乎有点惊讶,愣了几秒摆手,“不不,不用了,我会用打车软件的。” 孟杳这次没那么客气,她自作主张地揽着何阿姨的肩,“顺路呢,刚好我去找朋友让他帮我留意租房的事情。”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