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快步走去。 景昀被他牵着往前走,并不挣扎。 皇帝急召,自然容不得拖延,景昀和江雪溪甚至连回灵犀殿换件骑装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在车辇上匆匆更衣。 车辇内极为宽敞,一面屏风将内外分隔开来,景昀先进了屏风去更换骑装,等江雪溪换好衣裳出来,只见景昀端坐小几前,两个宫女正为她打散重梳发髻。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黑鸦鸦披散开来,更显得窈窕清瘦,正要抬手挥退宫女。听到江雪溪的足音传来,景昀想要回头,却因为宫女正在拆解发髻的缘故,不好随意乱动。 “别动。”江雪溪自身后按住景昀的肩膀。 他随手接过左侧宫女手中的发梳,开始替景昀梳理发尾。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朝后让开。 江雪溪指尖在景昀左肩拂过,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一按。他低下头,刹那间景昀侧首,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各自转开。 小几上那面镜子倒映出车内景象,镜中江雪溪立在景昀身后,一手执起发梳,另一手拢起她散落的长发,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他眼睫低垂,面容秀美柔和。 景昀的目光落在眼前镜中,看似在打量镜中的自己,实际上却注视着镜中左侧那个低眉敛目毫不起眼的宫女。 方才江雪溪在她肩头一按,便是示意景昀配合。 ——这个宫女,是皇帝放在灵犀殿中的眼线。 颈间落下温热触感,极淡的、冰雪般清冽的香气传来。 江雪溪唇瓣贴上景昀耳侧,他单手拢起景昀颈间乌发,俯身低声耳语,声音近乎于无:“稍后不必惊惶,温顺即可。” 皇帝不怎么喜欢极其温顺的女子,认为毫无趣味,但温顺也是最不容易触怒皇帝的。倘若表现出江皇后那样犯颜直谏的气节,才是毫无疑问的取死之道。 景昀侧首。 江雪溪正附在她耳畔,于是当景昀转过头时,二人的气息几乎完全交汇。她极轻地嗯了一声:“我明白。” 江雪溪稍稍僵住。 他的目光垂落,落在景昀冰白近乎透明的侧颊、血色淡薄的唇角,以及蝶翼般轻轻闪动的睫羽。 还有睫羽抬起的刹那间,那珠光般流转,朝他瞥来的目光。 只在这短短的瞬间,江雪溪尚未回神,景昀已经回身坐正,任凭江雪溪继续为她梳理长发。 顷刻间江雪溪心底生出一种非常诡谲的熟悉感,他五指微微收紧,攥紧了掌心的发梳。 他凝视着镜中的画面,恍惚间有种时空倒错混乱的茫然。这幅景象好似曾经上演过许多次,以至于落在江雪溪眼底,竟然丝毫不觉突兀生疏。 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从江雪溪心底冒了出来。 他放下发梳,拈起一枚珠花,簪在了如云的乌发间。 与此同时,江雪溪的目光始终望着那面镜子。 镜面倒映出澄澈的影子,镜中的江雪溪平静地回视自己。 镜中的景昀,也同样平静地注视着他。 她的神情非常从容。 江雪溪挽起了她最后一缕未曾梳起的发丝。 他的指尖悬在景昀后颈之上。 江雪溪记得,淑慎曾经禀报过,景昀并不喜欢长乐宫宫人为她梳头。即使晚间睡前,宫人为她拆解完繁复的簪环,也要立刻退下。 修行者、习武者,往往对关乎自身生死安危的命门格外在意,不容他人轻易触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