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 擦过面皮, 刀锋刮过一样痛, 一直剜到骨髓里去。 真是怪事。 殷风烈想。 都是修无情道的,父亲的血是滚烫的, 热油一样淋在他的头上脸上, 几乎要把他的骨头都烧融了;但她的血却是冷的, 冷得像是一把灰,把他的口鼻都堵住,堵得死死的,不让他有一点呼吸的机会。 他习惯性地想扯出一抹笑来——像他平时所做的那样。然而,那冰冷的血却把他的面皮整个冻住了, 让他做不出一点表情。 于是, 殷风烈也只能冷冷地看。 他冷冷地看着白飞鸿倒下。 他冷冷地看着林宝婺扶住她。 他冷冷地看着其他的昆仑墟弟子围上来,而林宝婺又是如何地把白飞鸿交到了常晏晏手里。 常晏晏。 他几乎又要冷笑了。 平时就数她们两个最不对付, 相互的看不上, 一碰上就唇枪舌剑个没完……到了这种时候, 林宝婺最信任也是最能倚赖的人,竟然也只有那个常晏晏。 也对。 事关白飞鸿,常晏晏当然是林宝婺最信得过的那一个。 “你能行吗?” 将白飞鸿交到常晏晏手里时, 林宝婺只问了这样一句。 常晏晏也只像平时那样回了一句:“当然——倒是你,你能行吗, 林大小姐?” 意外的是,林宝婺这一次没有同她呛声, 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就好。” 她提起太阿剑,昂首迈步,挡住常晏晏与白飞鸿,拦在殷风烈与一众昆仑墟弟子之间。 “昆仑墟瑶崖峰大弟子,在此向妖皇讨教!” 又一次。 他想。 又一次,林宝婺这样拦在了他的面前,拦在了白飞鸿的身前。 就算改变了那么多,也总有什么事是不会变的。 如同轮回,如同昨日重现。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而她,他们,也是如此。 所谓命运,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然而殷风烈在这一刻,只感到了巨大的讽刺。 多么荒谬。 他想。 曾经他为了保护白飞鸿而与林宝婺为敌,如今却是林宝婺为了保护白飞鸿与他为敌。 在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林宝婺会提剑站在他的面前,为了保护为他所伤的白飞鸿——那个时候,无论谁说出这句话,都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包括他们自己。 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不只是他与林宝婺,不只是他与卓空群,也不只是他与昆仑墟。 他又看了一眼常晏晏离去的方向——理所当然,那里已空无一人。 跑得倒是快。 他想,这时他应该讽笑一下才算应景。然而,不知为何,他却笑不出来。 当然要快。 再不快些……她就要死了。 殷风烈错开了目光,看着自己的剑。 剑名夙夜,乃是他修行剑道之初就陪伴在他身边的灵器。自从他决心亲自潜伏于昆仑墟寻找归墟大阵的破解之法后,他便藏匿了自己的剑。 直到今日,殷风烈才又一次拭去了藏锋宝剑的蒙尘,让这柄神兵重现于世。 然后,就像上一世一样,他用这柄剑亲自斩下了父亲的头颅,又对准了自己的爱人。 而后…… 殷风烈的目光穿过林宝婺,落向她的身后。 在那之后,是一众昆仑墟弟子,以及,硝烟四起的昆仑墟。 ——他将再度,杀光此地所有修仙之人。 剑尖之上,最后一滴血珠坠地。 ……那是白飞鸿的血。 也许是这个缘故,那本该轻不可闻的声音,在殷风烈的耳中骤然放大了无数倍,震得他灵府剧痛,血的腥味迟了一刻,终于涌上喉头,他不动声色地将其咽下……一如过往的每一次。 殷风烈看着自己的剑,最后一滴血也从锋刃上跌落之后,这柄神兵看起来光洁如新,似乎从未沾染过血污。 可利刃没入白飞鸿心口的触感,直到此时此刻,依旧残留在他的指尖。 多么荒谬,他曾经愿意为了救她而死,此刻却又是他亲手终结她的生命。 他对那个哭泣的女孩子伸出手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的剑亲手捅进这个人的胸口。 ——怎么可能想得到? 彼时的殷风烈,是昆仑墟备受爱戴的小师叔,是掌门卓空群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也是修真界未来的支柱之一。 不,抛开这些虚名不谈,彼时的殷风烈,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