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上人沉吟片刻,道:“他侥幸在天刑厉雷之下逃生,已是极其幸运了。想那天刑乃万年难见之天威,不想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法相脸色一变,悄悄向普泓上人望了一眼,只见普泓上人面色凝重,但并无其他异色,这才将突然悬起的心悄悄放了回去。 半晌过后,普泓上人缓缓道:“无字玉壁乃我天音寺圣地至宝,更是祖师流传下来的佛迹,此次毁于天刑,都是因我私心之过。我已决意在张施主醒来之后,便向辞去方丈之位,从此面壁参悟佛理,以赎我的罪过。” 法相脸色大变,惊道:“师父,你不必如此……” 普泓上人摇了摇头,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 法相哑然。 普泓上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鬼厉床前向他细细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看来他气色已经大好了,不出意外,我料他就在这几日便可醒来,你要好生照看于他。” 法相合十道:“师父放心就是。” 普泓上人点头,又看了鬼厉一眼,转身便要走出门去。 就在他要踏出房门那一刻,忽地,禅床之上的鬼厉身子动了一动,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呻吟。 法相身子一震,喜道:“师父,他好像醒过来了。” 普泓上人大喜,疾步走了过来,坐在鬼厉床沿。在师徒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鬼厉的双眼轻轻动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 数日后。 悠扬的晨钟又一次敲响,回荡在须弥山脉之间,在薄雾山风里回荡着。它穿过了无数光阴岁月,日复一日,从未停歇。 晨光中,鬼厉站在山道上,侧耳倾听钟声,良久后长出一口气,向山上走去,不多时便到了小天音寺禅房之外。 他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听到普泓上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请进。” 鬼厉走了进去,只见普泓上人盘膝坐在禅床上,正微笑着望着他,法相则站在一旁。鬼厉走过去行了一礼,道:“方丈大师。” 普泓上人看了鬼厉一会,颔首微笑道:“短短时日内施主道行大进,可喜可贺!” 鬼厉笑了笑,没有说话。法相却是吃了一惊,在旁边细细打量鬼厉。 随即鬼厉道:“前几日损毁了无字玉壁,我心中实在不安。” 普泓上人摇摇头,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鬼厉微怔,道:“无字玉壁是贵寺镇寺之宝,岂非珍贵?” 普泓上人合十道:“世事轮转,谁又知得身后事。今日珍而重之,岂知他日若何?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鬼厉沉默良久,随即点头道:“是。今日前来,我是想向方丈大师辞别的。” 普泓上人面上并无意外之色,道:“施主欲去,老衲不敢阻拦。只是有几句话,还是想和施主说一说。” 鬼厉道:“大师请说。” 普泓上人道:“张施主,你这半生劫难重重,却终能一一破解,闯了过来。我看施主心头似有所悟,不知是否?” 鬼厉沉吟片刻,道:“大师慧眼,我劫后余生,多有感慨。” 普泓上人合十道:“施主是大智慧之人。何不看穿这俗世情怀,归入我佛门下?佛门清净,正合施主所愿。” 鬼厉摇摇头,向普泓上人行了一礼,道:“我知大师点化愚顽,只是于我而言,俗世情怀,却是割舍不得的。” 普泓上人摇头道:“佛曰:色即是空!俗世万物,恩怨情仇,不过皆一‘色’字罢了。困人心志,扰人清静,施主何必太过执着?” 鬼厉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摇摇头,面露笑容,道:“色即是空,那空也是色。大师要我看破世情,却不知世情怎能看破?我身处天地之间,恩怨情仇,正是我一生境遇。你要我看穿得清静,却哪里知道,那看穿之后的我,可还是我吗?” 说完,他笑着摇头,向普泓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辞别了普泓上人,法相送他出来到了天音寺外,请他在这里等待片刻。 “吱吱吱吱”,一阵熟悉的猴子叫声,让鬼厉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法相含笑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只灰毛猴子,正是小灰。 小灰这时也看到了鬼厉,顿时高兴起来,连蹦带跳窜了过来,三两下就爬到了鬼厉肩头,然后咧嘴大笑。 鬼厉笑着摸了摸小灰的头,然后对法相行了一礼,道:“多谢法相师兄。” 法相微笑道:“这猴子是当初在青云山救你时跟过来的,本该早让它与你相见,只是这些日子它有些顽劣,便先让它在寺院外山林间玩耍,今天你要走了,便带它过来。” 鬼厉本想笑着道谢,忽然想到法相涵养是极好的,加上天音寺跟自己的关系现在也非比寻常,一般来说,普通“顽劣”他根本就不会提起……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