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则是羞窘得不敢抬头,从她端立着的地方只能觑见一点徐怀安的衣角,苍翠锦袍上绣着笔挺的绿竹,将他这人衬得愈发飘逸出尘。 她想,徐怀安如此持正端肃的一个人,必是不曾见过做人正妻的女子这般自甘堕落。她本是秉着一身傲骨不愿意向许湛低头,可邹氏的磋磨让她认清了自己在镇国公府的份量,所以苏婉宁才会如莲姨娘一般妖妖冶冶地打扮了一番,意欲与许湛破冰。 许湛果真是把“好色”刻在心上之人,瞧见了苏婉宁这番打扮后语气便好转了许多。 一切似乎正向着苏婉宁期盼的方向发展,可她仍是觉得分外难堪、十分羞窘,得了许湛这一句话后,便慌不择路地退出了书房。 她来时缥缈如一阵风,去时更是清淡得没了踪影。 徐怀安从棋盘的缝隙里觑见了苏婉宁离去时蹁跹着乱舞的衣角,刹那间脑海里便只盘旋着方才不慎觑见的那一抹艳色。他既是惊讶又是震烁,他与苏氏的寥寥几面中只瞧见过苏氏端庄贤淑的模样,何曾见过她妩媚惑人的一面? 极致的端雅大方与纯澈的清媚姿态勾缠在一块儿,酿出的反差让徐怀安久久不曾回过神来,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些难以言喻的窘迫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 若他与许湛一样都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便罢了,偏偏徐怀安以清正自持这四个字立身于世。 旁人赞他时甚至还要添上一句“君子之德”。 既如此,他怎么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回想着方才苏婉宁娉婷婀娜的姿态?这样的念头不该出现在他徐怀安的身上。 对坐着的许湛仍在津津有味地与他对弈,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徐怀安的异样。许湛是如此信任着徐怀安,只怕有一日瞧见了徐怀安与自家正妻独处一室,他也会笑着为徐怀安辩解。 “方才险些被苏氏搅了局,咱们快把剩下的棋局下完罢。”许湛兴致勃勃地说道。 徐怀安正是自渎自恼的时候,不必费尽心力地哄让着徐怀安,便因为自己方寸大乱的心绪而输了这一局棋。 许湛笑着放他离去,并嘱咐道:“明日咱们再战。” 徐怀安本以打算疾步离去,闻言却顿下了步子,肃正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道:“明日我有些公务在身,只怕是不遍来与许兄下棋了。” 许湛虽为此惋惜了一番,却还是欢喜着将徐怀安送出了镇国公府,“无妨,你的公事要紧,总不能为了我这个富贵闲人就误了你的前程。” 这话飘入徐怀安的耳畔,呛得他愈发窘迫难当。好在因他刻意收敛神色的缘故,苏婉宁傲人的身姿已淡出了他的脑海。 “回去吧,不必再送了。”徐怀安立在镇国公府前的门廊处,朝着许湛释然一笑道。 金澄澄的夕阳洒落檐角,霞光如影随形般笼在徐怀安清濯的身躯之上,他立定时如松如柏,配着那松泛的笑意,果真担得起芝兰玉树这四个字。 * 梁国公府内。 徐怀安沐浴净身之后便去了秦氏所在的院落。这两日秦氏总是逼着他去各家相看未嫁的京城贵女,徐怀安便想了许多法子避开秦氏的缠磨,这也是他为何去镇国公府与许湛下棋的缘由。 秦氏瞧见徐怀安的身影后很是高兴,只是忆起他方才从镇国公府回家,便没好气地说道:“湛哥儿年纪轻轻的就亏了肾元,还要你送去两根百年人参。那人参是你外祖费尽心力搜罗来的,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呢,你却这般大方地送给了许湛。” 徐怀安走入明堂,不顾秦氏的唠叨,便往紫檀木太师椅上一坐。等秦氏絮絮叨叨地发泄掉心中的怨气,他才笑着开口道:“儿子用不着这点人参。” 秦氏听罢愈发气恼,只见她瞪了一眼徐怀安后便摆正了自己雍容的坐姿,道:“谁叫你连个通房丫鬟都不肯收用呢,你爹爹这一辈子也没有纳妾。可他却不似你这么迂腐,好歹也有几个可心的丫鬟服侍着他。” “母亲。”徐怀安轻唤了秦氏一声,将她余下的劝阻之话统统堵了回去。 他的洁身自好并不只存在于几句言语之中。徐怀安是当真寡欲慎行,甚至说是冷清冷心,自幼时活到这般年纪,他一直都对男女之事十分淡漠,便是瞧见了话本子上缠绵悱恻、缱绻黏腻的情爱故事,他也只是觉得这些人分外蠢笨。 或是念书、或是为官、或是去游历山河,有哪一件事不比情爱往来更有意趣? 徐怀安既有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之心,更有压在他心头沉重如山的责任感。他要么不娶妻生子,一旦与哪家的贵女定下了一世姻缘,便会真心实意地与她相知相守,不会收用丫鬟,更不会纳妾和蓄养外室。 秦氏自诩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可近来的徐怀安神色间漾着云遮雾绕之意,连她也瞧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