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最初,我没有“遇见”cassandra。我只是“看见”她。 她做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事。她也在行走。 那时春季已近尾声。雪的痕迹早已灭失。除了自然飘坠的落叶之外,树林中尚弥漫着一种湿润而躁动的氛围。我知道那是蝉与雨的预兆。此地的温带蝉属于十三年种的周期蝉,在初夏时分,新一年成熟的蝉就会破开表土,爬上树梢,摩擦翅翼,开始它们求偶的季节。而同一时间,雨季之初,细密的微雨会在泥土地上落下,掩去它们破土而出的踪迹。 cassandra也在行走。我看见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时而停下,凝望着落叶或河面。许多时候她看来像在沉思;然而更多时候,她更像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缓慢行走着,幽灵一般,在晨间弥漫着白雾的空间中穿行而过。 我本能地观察着她。而后我突然想到,是否在我没看见她的时候,她也这样看着我? 她也看见我在河岸行走时,那些时而沉思,时而忧虑,时而不思不想的时刻吗? 后来,大约近两个月时间,我陆陆续续看见过她几次。 那些时刻,她依旧没有任何特别举动。微雨过后,地面浮漾着一层水汽。有时雨势稍大,林间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了一些清浅的水洼。水黾或蝌蚪在其间游动。有时我看见她蹲下,随手拾起枯枝拨弄小池中的物事,带着一种游戏般的兴味。有时我看见她抚摸树的须根,审视藤蔓的纹理,仿佛试图以触觉与植物对话。有时阳光晴好,枝叶间倾泻而下的玫瑰色光线在野花盛开的草地上泼洒出动物皮毛般的斑纹;我看见她停下脚步,闭上眼,一如孩童,任自己沐浴在空气与光影的流动中…… 那样的时刻。在我恒常怀抱着忧虑的时光里,令我暂时忘却了忧虑的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终有结束时。有一次,在如往常般寻常的晨间,她看见了我。 cassandra回过头,看见了我。 我必须说,尽管我们如此熟悉,尽管任凭这些事件于虚空中降生的时空环境如此寻常,然而在我的记忆里,那就是一个魔幻时刻。我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事后推想,当时我猝不及防,我想或许是惊讶大于一切吧? 然而cassandra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在那时间如软金箔般被锤打,变形,延展拉长的瞬刻中,她面无表情。 我看见她面无表情。 k,我与cassandra确实十分亲近;我也确定她看见了我。但在那一刻,她的举止,却仿佛我并不存在。她凝望着我身前或身后的定点,面无表情。她的脸上尽是空间本身一般的空洞。或者说,那并不是常时她的脸给人的印象。在那一刻,她的思绪或形体确实存在,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仿佛那般存在并不处于当下现实,并非此时此地,而是我莫名穿透了某种随机的、转瞬即灭的时空渠道,看见了另一个异时异地里的她…… 然而在下一刻,她又回来了。她笑了。一抹奇异的微笑。那笑容似乎有着极为复杂的意涵,像是理解又像是轻蔑,像是嘲讽又像是宽谅。她向我招手。 k,是在那之后,cassandra与我才开始坦诚交换对于“创始者弗洛伊德”的疑惧的。我们确认了彼此的忧悒。我们讨论“创始者弗洛伊德”本身的正当性危机,以及它失控的可能性。而河岸边那奇异的瞬刻则未曾再被我们提起。 我忍不住怀疑,或许cassandra在那瞬间的怪异表现,自始至终就只是我的幻觉。 k,与我相同的是,cassandra的忧虑同样被你的生涯选择所激化。然而我们之间的差异是,cassandra强烈主张必须设法终止“创始者弗洛伊德”计划;而我则认为终止已无可能,必须另寻他法。 当然,我依旧必须承认,所谓的“另寻他法”,最后可能就是没有办法…… 但我们之间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很久。2199年9月,生解总部接到cassandra意外身亡的消息。主席fiederling对内说法是,由于情报搜集任务需要,cassandra被派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投宿于该地郊区一小型旅馆中;然而该旅馆却于凌晨时分发生大火,建筑结构全毁,造成7死12伤的惨剧。而cassandra位列死亡名单中。fiederling向同志们强调,由少数迹证分析,不排除该场大火是由第七封印所发动的突袭行动,而目标可能正是cassandra。 一切尚未明朗。但fiederling表示,他将指派人员对此事进行后续调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