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你心里曾经有没有过我?” 阿姹凝视着李灵钧,“有,”她在他根前,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这样肆无忌惮,毫不遮掩,“你比所有人都尊贵,都神气,去逻些之前,我很想嫁给你。你把我骗到逻些,却要和德吉成婚……”她俯下身,声音柔了,想要挽回男人冷酷的心,“三郎,当初在菩萨面前的誓言,难道你都忘了吗?” “没忘……”李灵钧话音未落,骤然起身,拖住阿姹,两人从山坡上一路翻滚到了溪涧里。那只白虎也很通人性,怕引来追兵,没有嘶吼,只一步步地跟过来。李灵钧一把抓住被侍卫扔下的角弓,他垂眸对上阿姹的眼,冷笑道:“你能骗人,我怎么不能骗人?”转脸对白虎威胁道:“畜生,你敢过来,我先把这个花言巧语的女人勒死。” 白虎低吼一声,毛发皆竖,无声地靠近了。李灵钧心一横,将弓弦勒住阿姹的脖子。 阿姹恨恨地盯着李灵钧,还不甘心,“我阿娘死了,还是活着?” “死了。”李灵钧漠然道。 阿姹的眼睛登时红了,手徒然地在背后摸着,匕首和刀都被甩飞了,只揪断了一把草叶。弓弦蓦的勒紧了,阿姹拼命地乱踢乱抓起来,溪涧里的水扑到了李灵钧的头上和脸上,苍白的面容,骤然变得血红,他的胳膊颤抖了,一双手死死地拽着弓弦,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因为一念之差,他跟着这缕怨魂上了哀牢山,“来人!”他嘶吼了一声,浑身迸发出杀气,蓦的盯住了张牙撩爪的白虎,“要是我今天葬身虎腹,就带着你一起陪葬。” 每一口气,都艰难地撕心裂肺,阿姹的眼前一阵阵发昏,有黑色的影子在天际盘旋,是寻找大鬼主的神鹰,还是听到呼救声的汉兵,或是深深根植在这土地上千百年的古木,终于腐败倾颓,要把一对仇敌像情人似的埋葬?瓦萨之女的咒术要灵验了。她的脚不再踢了,长发像柔顺的水藻,在水波里缓缓地飘浮开,荡漾着。她的嘴略微地张开了。 李灵钧俯下脸,凑到阿姹的耳边,残酷地扼杀了她最后一线生机,“我把达惹挫骨扬灰,别说是人,死后,你们连魂都不能相聚。” 阿姹颤抖的手抓住了个冰冷的物事——山下开战了,那是一只不知被谁胡乱射出的飞箭,擦过水面,落在了李灵钧的脚旁。 突如其来的箭簇,深深刺进了李灵钧的脖颈里。 李灵钧痛哼一声,松开了弓弦,阿姹翻身跳起,把他扑倒,白虎则拖拽住了他的腿。阿姹猛烈地喘着气,握住了箭杆,一把拔了出来,热血溅在脸上,她麻木得没有感觉,只盯住了仇敌一双绝望猩红的眼,“这一箭,是为了阿耶和阿娘。”又一箭,刺入了李灵钧的胸口,“这一箭,是为了阿普。”用尽浑身的力气,抬手给他那英俊的脸上狠狠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是为了我。”她艰难地推开李灵钧狠狠扼住自己的手指,摇晃着起身,“违誓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灵钧躺在枯枝落叶间,被黑沉的树影覆盖,没有气息了。白虎忽然呜鸣一声,带着欢快,放开李灵钧,它掉头往溪涧那头奔去。 “阿姹——” 这从刚才就断断续续、忽远忽近的声音,渐渐清晰了。 阿姹茫然地转身,看见了白虎迎接的人,不是敌军,是阿普笃慕,他越过山峰,越过溪涧,挥却了艳阳,穿过了迷雾,气喘吁吁地到了她面前。手上高举的弓箭垂下了——落在李灵钧脚下那一箭,是他站在遥远的山石上射出的。 “阿姹……”没再管李灵钧,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淤痕。 两个人都疲惫地站不住了,互相依靠着坐在地上,金红的光点从枝叶间漏下来,洒在溪面。 “天快黑了?”阿姹还是懵懵的。 “快亮了,那是朝霞。”东面越来越辉煌了,死寂的哀牢山也被染了丽色。阿普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说:“薛厚在陇右反叛了,皇甫达奚被他亲儿子俘虏,汉人从姚州退兵了。”他笑看着阿姹血迹和水渍斑驳的侧脸,“我去了姚州段家,看见了你小时候捉蚕的大槐树。” 阿姹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有一天,我也要回去的。” 山下传来阵阵的喊杀声。阿普说:“罗苴子在洱河边和汉兵打起来了,咱们等天黑了再摸下山,你不怕吧?” 阿姹摇头。觅食回来的神鹰闻到血腥气,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然后收起翅膀,静静地落在阿姹的肩头。白虎冲它露了露尖利的牙齿。 两人肩并肩,看着漫天的霞光,云彩变幻着形状,像一个持铜叉,举藤网,身骑飞马,搭弓射日的勇士。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