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心情复杂。 他生得高大,站在她面前便如巍巍高山一般,投下长且阔的影子,罩得她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来。 二人对视,一时并不做声。 只听得周遭旁人喁喁私语,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这对在市井流言中早已分崩离析的夫妻。 “王爷今日怎么突然……” “我听我家外子说,今日温公本要在西山大营检兵的……” “不是说他们早就……”“嘘!不可乱言!” “吾听闻摄政王过继了侄儿之后,公主就对他闭门不见了。” “呀,你这是多少天前的消息了!我听说是因公主迟迟不妊,摄政王才决意过继侄儿的。” “……” 旁者议论声愈发喧嚣。 却见温齐忽得展颜一笑,就那样慢慢地、慢慢地在她面前弯下腰来,束发金冠上的冕带垂下,压绦的珠子晃晃荡荡,触到了她摆在膝上的手背。 十年朝野沉浮,温齐早已不是当年与她定情时尚且青涩的青年,如今的他在大夏朝中几乎可谓是一手遮天——北方抵御蛮族的是他亲弟温周,南下赈灾巡抚的是他昔日心腹军师,西南有他手下将领镇守,东海太守吴为忠更是早早投效。至于朝中?那就更不必说了,皇帝如今是个药罐子,一日离不得吃药,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虽有新生的皇子,但毕竟还在襁褓之中,而当年说得上话的宗亲王公们,早就折在了青陵台那日兄弟阋墙的灾祸之中。 华滟手背微凉,她垂眸,正看见温齐一撩衣摆,右腿单膝跪下。 “殿下!” “他!” “……” 分不清是谁在惊呼,好像是濯冰,又好像是广德公主?似乎也夹杂了一两声男子的惊愕。 然而这些声音如过耳云烟,她全然没有听进。 华滟只觉时间忽然凝滞了,宛如儿时在皇后宫里第一次见到的蜂蜜,金黄粘稠,身处其间无法动弹,这一瞬短得仿佛只是她眨眼的瞬间,长得又仿佛沧海桑田,她看见温齐在她面前弯腰、跪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脚踝,轻轻挪开,扯出被她无意间踩在鞋底的织金襕裙。 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面容在灯下愈发俊美无俦,他抬起头来,温声道:“夫人仔细脚下,别叫那泥点尘埃脏了你的鞋底。” …… * 这一日华滟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等她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便见华旻坐在跟前的脚踏上,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见她眼睛微动了动,华旻立刻高兴起来,向外间喊道:“冰姨!冰姨!” 只听得脚步匆匆,濯冰立即端了盏燕窝过来,含笑道:“殿下。” 华滟在宴席上也没吃几口,后面温齐又忽然来了,更加顾不上了,此时闻见冰糖燕窝香甜的味道,便觉腹中饥饿,端了来随手几口就吃光了。 濯冰看她吃完了,心里高兴:“殿下还有什么要用的吗?” 华滟摆摆手,心情复杂:“你且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华旻同濯冰对视一眼,知道她是要问席上的事,便站起来问了个安,乖乖地下去了,留她们主仆二人独处。 华滟沉默半晌,才启唇道:“他……” 濯冰跟了她十几年,岂有不知她意思的时候?别说华滟如今还问了,便是她没问濯冰也是会揣摩她的心思把她想知道的全盘托出。 濯冰肃了肃神色,小心翼翼道:“公爷派了亲卫,一路送咱们回来的。” 温齐的身份在府中是个大麻烦,明眼人都看出来公主与驸马如今已是相敬如“冰”,称“姑爷”不好称“驸马”也不行,倘若唤他“王爷”呢,只怕公主听了会心下不快,于是濯冰连同下人们翻来覆去地想,最终从温齐那一长串的官衔中择了“胤国公”这个名号出来,毕竟,在他和公主成婚之前,就已然袭了国公的名号。 华滟哪里想到连一个称呼也会让身边服侍的人们想这么久,她只是神色倦怠地望着窗外的明月,然后转过头来,带着一丝疑惑不解喃喃说道:“濯冰,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