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已经开过一茬了,如今花落结果,一只只青涩的小石榴只有指肚大小,躲在枝叶后,直看得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象等果子成熟后是何等滋味。 然而满宫花树,唯有寒露殿一处花枝零落。 殿前柱朽石阶破碎,彩绘凋零,朱漆檐柱上爬满了长脚蜘蛛,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都落满了灰尘。两扇殿门也都半遮半掩地倚伏在门架子上,光看那锈得掉渣的门钉,只怕轻轻一推,这两扇腐朽的木门就会轰然倒塌下去。 倘若不是门口处被摸得锃亮的石狮子,几乎都看不出,这儿还有人住。 当然,依着殿门那副模样,自然是无法进出的。只看爬满了宫墙的爬山虎枝叶下微微一动,就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墙根处钻了出来。这身影极为瘦小,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模样,加上穿了一套较之身量尤为宽大的灰色衣裳,就更加像个小动物。 这孩子出来后就沿着墙根一路走,几乎把自己的身影完全掩映在葱绿的树丛下,待走到寒露殿旁一棵半死不活的花树下,就将自己蜷缩起来躲到了一旁。 没过多久,一阵窸窣声后,一个粉衣宫女悄悄走了过来。她站定后见四下无人,便两指并拢嘬起吹了几声,几乎是同时,这孩子便从旁走了出来。 粉衣宫女瞧见这孩子,不由得面露微笑,将自己带来的一只竹篮放下,取出里面装的绿豆糕、白馒头、炊饼等物。那馒头是才出锅的,又大又暄,孩子顾不得烫手,两手各抓一个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没一会儿两个馒头就吃光了。 这孩子还要探出黑痩的手去抓,被粉衣宫女拦下了:“乖啊,姐姐这回足足带了一篮子,够你吃好久的了,馒头这东西你已经吃了两个了,再吃就要肚子疼了。你才丁点大,胃里能塞多少东西?乖啊,咱带回去慢慢吃。”她一边说,一边还蹲下来慢慢摸着这孩子的头发。 那头发犹如枯草一般,又黄又干涩,扎手得很,但这宫女也不嫌弃,只是极为温柔耐心地慢慢将打结的头发理顺了,又掏出一把梳子来,仔细梳过一遍。孩子也不管她在自己头上动作,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伸手又从篮子盖布下偷拿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她一边给这孩子梳头,一边絮叨着:“今天听掌事姑姑说,宫里有贵人要来,人手不足,要把我调去旁的地方当差,姐姐以后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唉,也不知道你是哪家孩子,也真是心狠!居然就把你一个娃娃丢在这里,咱们这地方啊,你一个孩子能挣扎着活下来,也真是不容易。” 正说着话,忽有两个提着花篮的宫女沿着宫墙走近,隔着扶疏草木,依稀能看到她们手中还抱着新剪下来的几丛鲜枝,应当是为了清供来摘花的女使。 粉衣宫女同她手下那孩子对视了一眼,看到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下意识的惊恐,不由得心生怜爱,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说别怕,便准备揽过那孩子,静悄悄地收拾了东西,预备躲到树后面去,躲过这两人。 岂止不知怎的,这二人竟脚步一拐,往寒露殿的方向来了! 粉衣宫女不由心一惊! 待她俩走近了,便能听见她们边走边抱怨:“也不知道是什么贵人,竟然专捡石榴花看!这石榴花都要开败了,哪里找到新鲜的!”另一人就说:“你说话仔细点,到底是上京宫里来的贵人,不必我们呆的行宫偏乡僻壤,自然见识不凡。”先头说话那人就哼了一声,另一人又接道:“咱们到底资历浅,如今进宫才不到两年,能进行宫服侍已是得蒙天恩,更要好好当差,说不定还能得了贵人的青眼,也能跟着贵人回京入宫,那不就一步登天了吗?……到了,往这边走,我听嬷嬷说,这边还有一株老石榴树,只是不知道还开不开花。” 话音未落,这二人便同正要起身躲开的两人竟直直对上了。 莳花宫女打眼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兽一般的东西跑过,当即就惊叫一声,还是粉衣宫女上前摆手堆笑解释,这才惊魂未定地收了声。 她不禁怒目而视,尖声叫道:“怎么又是你!天天来看那小贱种!” 粉衣宫女皱眉道:“你说话放干净些。” 她冷笑:“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指手画脚!况且我也没说错啊,那就是个贱种!下贱东西生出来的下贱孩子,不是贱种是什么?” 那孩子从护着她的粉衣宫女身后探出半张脸来,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眼神也如野兽般充满了纯然野性的愤怒,莳花宫女不经意间扫过一眼,心里竟吓得突突直跳,心底厌恶之情更浓了。 她那同伴在后面扯了扯她衣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