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袈裟,即一座小千世界。 那个世界只是白煜韩桂看不清楚,若是一旦置身其中,就真是天翻地覆了。 简而言之,顾剑棠看似轻描淡写甚至仿佛没有出手的一刀之威,如果换成另外一人来扛,身处雄山之脚,那便要被开山摧峰,身处大江入海口,大江就要被海水倒灌数十里。 白衣僧人胸前的那串挂珠缓缓安静下来。 就在此时,大莲花峰北方的一座大峰峰顶轰然碎裂,声响沉重如雷。 顾剑棠无奈道:“李当心,这不合适吧?” 白衣僧人笑道:“不好意思,贫僧在上山之后,看道士们每日清晨打拳,也有所悟,学了那四两拨千斤。”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是中年僧人看上去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觉悟。 顾剑棠冷哼一声。 白衣僧人犹豫了一下,脸色认真道:“力大气庄,与王仙芝的一力降十会,有异曲同工之妙,换做王仙芝来扛,你也能让他受伤,当然想要凭此胜过王仙芝,仍是不现实。” 顾剑棠平静问道:“仅是如此?” 白衣僧人笑道:“当然,最关键是你此招能损人气数,若是给你接连砍上七八刀,王仙芝也要迅猛跌境,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你这一刀,取巧拨至后头那座山峰。” 顾剑棠自傲道:“我能连出十二刀!” 白衣僧人没好气道:“你以为自己有姓徐的从高树露那里继承来的天人体魄?并且同时身兼气机流转生生不息的武当大黄庭?王仙芝三四拳就能砸死你!” 顾剑棠冷笑不止。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你还真不信,当世真正知晓王仙芝的厉害,屈指可数,李淳罡,徐凤年,最多加上一个洪洗象,其他连等邓太阿曹长卿都无法理解透彻,毕竟那两人不曾与王仙芝真正有过生死之争。还有,贫僧哪怕不用那武当拳法精髓,站着不动让你砍十二刀,贫僧身形依旧能够不动如山。只是不久以后要亲自出马做件事,没办法在这里折损气力而已。” 顾剑棠默然无言。 白衣僧人叹息道:“顾剑棠,你若是能够心无旁骛地执着于刀,未尝没有机会去争那天下第一人。” 顾剑棠恢复常色,笑道:“刀在顾某人看来,只能是沙场杀人的凶器,用来争夺江湖名头,太糟蹋它了。” 剑在江湖得风流,刀在沙场饮饱血。 这兴许就是大将军顾剑棠心底的真实认知。 顾剑棠最后问道:“我想知道,天底下到底有谁能破你金刚体魄?”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伸出三根手指,“邓太阿的太阿剑。” 顾剑棠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了。 白衣僧人继续道:“贫僧媳妇的鼾声。” 顾剑棠深呼吸一口气。 不打招呼就直接走了。 第三人,他已经根本不想知道。 白衣僧人犹然叨叨叨说道:“再就是贫僧女儿手里的小木槌,喜欢拿她爹这颗脑袋当木鱼敲,闺女不晓得心疼爹,当爹的自然是真疼。” 白煜和韩桂相视一笑。 天下难事,到了白衣僧人李当心面前,好像都不难啊。 韩桂突然脸色苦涩道:“先生,那座损毁山峰?” 白衣僧人转头笑眯眯道:“找姓徐的要钱修缮去!” 韩桂想了想,“倒也是个好法子。” 作为凉州刺史,白煜连忙摆手道:“要不得要不得!咱们北凉如今银子不多了!” 在顾剑棠离去没多久,去购置胭脂的那一行人比预料更早返回。 后头小道童清心余福两个孩子偷着乐。 前头三人,李东西扯着吴南北的耳朵,李当心媳妇扯着自己闺女的耳朵。 妇人懊恼气愤道:“李子,你还是娘的亲闺女吗?要不是你拉着笨南北听你说江湖,耽搁了时间,否则他早些去玉清观,能买不着烟柳坊的绵燕支?!” 李东西扯着笨南北的耳朵,气咻咻道:“都怪你!什么烟柳坊绵燕支都是你说的!也不晓得早些说!” 吴南北委屈道:“师娘,李子,我一开始就没想到师父私藏了银子啊。” 三人一起望向那位白衣僧人。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喃喃道:“佛祖保佑,今晚能有饭吃。” 此时,在场众人,无人得知白衣僧李当心胸口的那串佛珠,其实串起一百零八颗桃木珠子的绳线,既因为常年磨损,更因为顾剑棠那一刀,已是消散如烟。 虽无绳线,但是佛珠依旧成串,竟是李当心用一气呵成。 世事无常。 当心如常。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