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摇头道:“为官,让子孙衣食无忧,才是人之常情,但让子孙十辈子都坐拥金山银山,就过了。” 严松深深呼吸一口,强颜笑道:“这兴许只是老夫一人的管中窥豹。” 严松苦涩道:“前年有个被老夫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殿阁重臣的学生,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在东窗事发后在老夫书房外跪了几个时辰,老夫倒是想让他去死,可只要一想到他当年与我讨教学问时的那张年轻脸孔,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老夫就如何都狠不下心了,最后只是让他丢官了事,听说如今新帝登基,他又心思活泛起来,在京城大肆运作,试图起复。要知道他一掷千金的对象,恰好是他当年偏激认定为国之硕鼠蠹虫的宗亲勋贵,唉,还记得老夫当年还开解过他来着。” 徐凤年问道:“成功了?” 严松无比自嘲道:“有大把银子开道,又有我严松这个首辅政敌的学生身份,自然是成功了,官拜礼部郎中。事后还给我这个老师写信,说定要继承衣钵,当上礼部侍郎呢。” 徐凤年啧啧称奇道:“这家伙脸皮不薄啊!要是来咱们北凉就好了。” 老人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徐凤年玩笑道:“他光是厚如城墙的脸皮,就能帮忙挡下好几万的北莽大军。” 严松顿时开怀大笑,身旁那些严家子弟也跟着笑起来。 山路漫长终有尽头,晌午时分,他们来到小莲花峰顶,鸟瞰远方,心旷神怡。 严松对站在身旁的徐凤年由衷感叹道:“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来到北凉,是有人请,他刚好也是老夫的学生之一,他说北凉是个能让人一吐胸中浊气的好地方。老夫不信,但那家伙一口气写了八封信,老夫不胜其烦,想着临死前走一遭西北边塞也好,写了一辈子脂粉气的婉约诗词,说不定临了临了,还能写出一两首传世的边塞诗嘛。” 老人的孙子打抱不平道:“爷爷写的青词,妙笔生花,先帝赞不绝口,当年连那春秋三甲黄龙士也佩服的!哪里有半分脂粉气!” 心情极佳的老人笑着反驳道:“屁咧,什么佩服,少给老头子戴高帽,他黄龙士不过是点评了‘有气无力,尚可’六字。” 虽然嘴上反驳,可见老人心底对这个听上去褒少于贬的苛刻点评,还是有些自豪的。 徐凤年笑道:“能让从不夸人的黄三甲这么说,实属不易。” 老人眯眼捋须道:“这才对嘛,这话得徐公子这个外人来说,老夫才能坦然笑纳,自己孙子拍马屁,算哪门子事情。” 陆丞燕会心一笑,这位老人也是个大妙人。 陆丞燕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先生之前说藩王之中北凉有心无力,小女子不敢苟同。” 严松转过头,“哦?” 出人意料,陆丞燕只是说了一句有牛头不对马嘴嫌疑的言语,反问道:“我窃以为只要大将军在,天下就不会乱,北莽不敢南下,西楚不敢起兵,南疆还要继续蛰伏,老先生以为?” 严松久久沉默不语。 恍若失神的严松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老夫受教了。” 陆丞燕连忙道:“不敢。” 老人神情复杂地转移视线,望向徐凤年,“如果没有记错,你曾在太-安城扬言要为中原百姓做件事情?” 徐凤年问道:“严老是怎么猜出来的?” 严松平静道:“女子能有这般见识,必是大家闺女,又有青州口音,恰好老夫当年与身为青党主心骨的上柱国陆费墀,在朝中共事多年,那么她的身份,你的身份,也就自然而然水落石出。” 老人冷哼一声,率先转身离去,严家子弟大多都不知道老祖宗为何脸色骤然由晴转阴,只是忐忑不安跟着下山,就当是武当山之行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陆丞燕轻声歉意道:“是我画蛇添足了。” 徐凤年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放心吧,咱们北凉道经略使大人的恩师,其实已经准备留在北凉了。” 陆丞燕笑道:“一个不是阁臣却胜似阁臣的国之栋梁,叛出中原进入北凉,这对离阳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徐凤年点头道:“严松这是为士子赴凉收官了。” 陆丞燕眨了眨眼睛,“宋洞明很聪明啊。” 徐凤年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你聪明。” 陆丞燕展颜一笑。 徐凤年解释道:“我不全是陪你来山上烧香祈福,这里是我的福地,准确说来这儿就是某个我的地盘,当时我跟王仙芝一战,若不是武当山倾尽全力摆下一座真武大阵,我连一分胜算都没有。自我出生起,因为这个身份,福祸相依,福气是我,祸是家人。我习武之后,有过许多场命悬一线的死战,但次次都没死,而且即便大伤元气,事后也都能找补回来,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