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常来这儿,江声清了清嗓子,委婉地侧过身子,避开身后烧烤摊旁路人嘴里的烟味,都是和班里人一起,我自己也不太吃得惯。 陈里予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意的,但身高腿长的这么个人站在他面前,把不远处刺眼的灯光和油烟气挡了七七八八,一并隔开的还有行人的喧嚣人群的声音,他避之不及的嘈杂议论,都变得模糊遥远,眼前只剩下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和校服衣领上的蓝白短线。 这校服设计得真难看他想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答了什么:那你爱吃什么? 时间不早了,还得绕路送他回家。江声也不是真的饿,闻言反倒松了口气:什么都行,就是现在不饿,也吃不下走吧,先回家,要真想谢谢我,以后就乖乖和我一块儿去食堂,怎么样? 陈里予的眼神总是空空的,像灵魂出窍去了另一个世界,留下噩梦缠身的躯壳,然而或许是周遭烟火气息太过浓重,那些直白晃眼的红黄灯光裹着热气落在他身上,又短暂地将他带回到人间来,此时此刻,这个平平无奇的时空坐标下,他是活着的,活在啤酒瓶碰撞的声音里或是烧烤香料的味道里,眼睛里有碎而不灭的光。 江声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奇怪,不像是正常十七八岁青少年能对同为男生的同龄人说出来的倒更像某种意味含混的邀约。 但话都说出来了,也没有撤回的机会,他只能不尴不尬地抓抓头发,解释的话语也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是那意思你要不想去吃也没事儿,我帮你带,但现在也不早了,就 行了,陈里予终于不再直直看着他,垂下眼睫,似乎低头笑了一下,知道了,走吧。 莫名其妙地多一个饭友,还送他到家门口,明明自己也不顺路,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有点儿荒谬。 陈里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遗传自他生母的苍白的皮肤,同样泛白的嘴唇,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眼眶却是红的,泛着并不正常的血丝,眼神怎么看怎么死气沉沉,像是某种湿冷而不会反光的沼泽。 不讨喜,他想,和那些阳光下长大的高中生毫无干系,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甚至不会做广播体操,也跑不动一圈四百米的跑道。 房门外隐约传来桌椅被拖动的声音,似乎是他的养父母回来了。陈里予愣了一下,从漫无目的的自我否定里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拿过一旁的剪刀,着手去做他起先想做的事剪掉发尾一截漂了还来不及染的头发。 第二天陈里予倒是按时来上学了,只是像换了个人,江声抬头看见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发尾那一截挂耳染剪掉了,只剩下一头干净的黑发,衣服也换成了简单的浅色卫衣和长裤,少了些花里胡哨的饰品,换成了帆布书包,纸一般白而精巧的半张脸压在白色鸭舌帽下,帽檐上一截彩虹似的涂鸦,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乍一眼看去似乎全然融入了周遭白纸黑字的环境,但等对方真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用那双墨黑的眼睛扫他一眼,江声又不觉得他和别人一样了。 一身浅浅淡淡的白,柔软无害的模样,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像自带了一层高光,与慵困在早读离的背景色分隔开来。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声总觉得陈里予今天的模样和他有点儿像,尤其是耳后那一小块毛茸茸的剃青,相似了八九成不过在他头上是理发师的失误,换到陈里予头上,就成了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 现在要做什么?作品的主人压低声音问他,早读吗?我没有课本 其实还有两分钟才上课,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但江声还是凑过去,煞有介事地跟他说悄悄话:英语早读,我的书给你,我看笔记就行。 陈里予点点头,摘下鸭舌帽,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书食指上一圈反光的金属戒指,是一只小小的、握着金色玫瑰的手。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陈里予翻开江声的课本,安静地低头看着是篇关于友情的阅读材料,圈点出几个单词和短语,注着简单的中文翻译。 除了最后一段的几个词,只是用红笔圈出来,却没有注释,边上打了一个问号。 陈里予思索片刻,从书包里找出根铅笔,学着他标注的位置,在词句旁一一写下了对应的意思。 他在模仿对方,将本该背道而驰的路粉饰得类同,在同样的位置上栽上同样的花草哪怕江声的路上是生机勃勃的鲜花,而他只有精美的、足够以假乱真的,假花。 这么做也许有意义,也许没有,显得动机模糊又鬼使神差,然而他还是这么干了,模仿江声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