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人在, 但良工刚才身披的那件黑色外套被挂在了客厅的衣挂上,看来他是回来过又赶着出去了。 露台边一扇白色的折叠小窗被忘记了关, 有徐徐的风从贯通的缝隙中荡拂进来,吹向正对面方位的书房里。案台上有几张轻薄铺散的信笺纸被吹落到了地砖上。 有什么事能这么急,明知道下午有暴雨预警,也不知道要关窗。 凌玄轻叹了一声,用脚跟踩着自己的鞋脱掉, 只穿着一层薄袜走进书房,蹲身帮忙捡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整理好了正准备站起身,忽然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这很明显是一篇还没完成的手抄悼念文。 凌玄好奇,把信纸凑近了细看。 纸上的硬笔书法是熟悉的字迹,和墙上那篇印着落款的临摹作笔体一模一样。 是良工的亲笔。 满篇文章诉尽思念与在意。 凌玄越是向下细读越觉得讶异。那个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淡淡的,之前从未在良工身上感受到这样浓重的情感。 他用遒劲的笔锋悼念着某个人的见义勇为和舍生取义,一字一句感人至深,却又戳穿凌玄的肺腑。 他写道:至亲至爱,无可替代。 【我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后面出现的人,但在我心中,你们始终无法相较。 】 凌玄捏着悼文的手指轻轻颤抖,他的心随着这些字词杳寂地沉下去,胸口太疼了,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不知道是蹲太久了引发低血糖,还是心理因素,在凌玄起身的瞬间,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他趔趄半步,用掌根猛的拄到了桌台才稳住身形,随即便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皮肤。 低头细看,才见一只倒扣着笔帽的金边钢笔搁架在那里。笔尖的黑色墨水还没有完全干透,信纸的那些悼念词应该就是用它写出来的。 凌玄沉着面孔拿起了桌上的钢笔,他手上的伤口渗出几缕血丝,刚好蹭在笔尾,洇抹了刻在那里的两个字。 [仇珩] 最后的侥幸与幻想也破碎了。 青年的指尖抚摸过刻出的一字一划,自嘲地笑笑。 好一个后来的人啊。 他心中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原来良工这些年在感情上极致空白竟是因为心中一直有别人。 还是一个他根本没有办法竞争的人,甚至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与那人过往的一幕幕都在凌玄心头涌现,有多甜就有多虐,因为这些都不过是在替别人接受。 甚至就连在非洲挨刀时的奋不顾身,都是因为有先前之鉴,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了。 越回忆,胸口的窒息感就越强烈。 [像对待你一样。] 凌玄死死地盯着信笺上的这几个字,他真的被这句伤到茫然无措。 呵,良昭,你真是好样的。 凌玄紧捏着这张悼念文,本想把它撕碎,去扬在那个冷面冷心的人头上。但静立片刻,他什么都没做。 走出外楼门,天空中已经开始落雨,细密冰冷的雨点砸在凌玄的黑发上。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沿着路肩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在橙色预警发过三遍后,雷暴天气终于如期而至,大雨不留情面地冲刷起整座城市。 因为研究所重要外设故障,良昭被同事们临时请去调试,本想在大雨前抢修完毕,却不想还是迟了。一群研究员跟着技术工人顶雨工作了两个小时,终于是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拖着湿透又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门板和窗玻璃被风雨吹打的噼啪声。 忘了关窗! 良昭懊恼地锁好露台,又到卫生间拿了抹布,擦干净已经和着泥水的窗台和地板。换身干衣服再整理好房间后,整个人便更没力气了,慵懒地瘫在了书台前的椅子上。 身心俱疲的人略微低头,忽然注意到了桌上的信笺纸。因为半路被叫去帮忙,这篇悼念文到现在还没完成。 良昭随手拿起笔,就着撰写到一半的文段,接着写下去。 终于补完后,他在标题处填写上三个字[致亡母],接着继续瘫倒回座椅里放空自己。 啪嗒一声,头顶的电灯寂灭下去。与此同时,对面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中。 停电了。 良昭动也不动地休息着,直到一道凌厉的闪电照进窗檐,把他清冷凛逸的下颌线映成一片雪白。 伴着迟来的响雷声,良昭睁开黑眸,摸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给某个说好晚点见的人发了条微信。 [还没忙完?雨很大,我去接你。] 从前无论凌总多忙,发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而今晚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应答。 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