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间去做夜饭了。也不知是什么缘由, 搬来这处陋室后, 不论她做些什么,楚山浔总是会跟着。摘菜的时候, 他便跟着在梅树下蹲着。洗衣时,他就拿册书朝马扎上坐了。 有时就安静地看书, 有时也同她闲话两句,却也只说些市井里的见闻, 譬如菜价怎么又涨了,西北哪里又闹了饥荒。 隔壁邻舍偶然来借个针线端碗饺子,便只觉这二人怪异违和,瞧着像兄弟吧,那眉目轮廓又天差地别。说是师兄弟么,便更是过于亲近了些。 “那伤了脸的后生, 模样可真够俊的咧……” “我瞧着他两个不对, 听过南边那什么契兄弟吗……” 当然这些猜测,他两个是全然不知的。 . 天气渐热, 福桃儿起了个大早,背上个长杆撑起的【楹联代笔】的幡子,便出门找合适的摊位了。 楚山浔非要跟着,她也就没有多拦, 只想着散散步也好, 到了地方便将人支回去便是。 因是头回在这附近摆字摊, 不熟悉客源位置。她便手执木梆, 从住处一路探过去。走一段敲两下,再放粗了声线喊一句:“家书大字看股赋。” 是的,看股赋便是替人看科举文章的意思。原本是没这茬生意的,也是有次在晋南,有客人拿了刚作的策论,她随口评点了几句,那人非要叫她来改。改完了,那客连连称妙,直接给了她一两银子。 读书科考之人毕竟不多,虽然往后鲜少再遇到这种客人。可那次获利之多,直将半月的钱都赚了。是以她便加了‘看股赋’这句,虽也常被一些文人士子酸言凉语地耻笑。可小本买卖,来者不拒,说来她能攒下十两银子,也是这么一桩桩积攒下来的。 “出府这一年,你便是以此为生的。这一日真能赚着银钱吗?”才走了半个时辰,楚山浔也没见一个客来,便对这门生意产生了疑问。 以为他是走乏了,福桃儿把兜帽带正了些,侧头温声道:“自然能的,不过那时候还帮着余姐姐贩货,趁空走摊,一日也能赚上三五十文的。你还是先回吧,巳时我会在早市那儿立摊子。” 眼见的日头上来了,楚山浔想要开口跟着,却也觉出后背伤处发热作痒,再看福桃儿难得强硬的脸色。想了想,也就应下了,他顺势抬手拨正了她竹筐上的破布棚子:“市井杂乱,小心些。” 看着她拐到人流稠密的街上,小小的身影背着个半人高的竹筐子,就这么暴晒在日阳下。楚山浔心口一紧,长眉皱起眸色悠远。 他忽然生出几分强烈的悔意,早知道,五年前她进府的时候,自己就该全力回护看顾她的。 右手颤颤虚软地捏成了拳,他暗自起誓,若有朝一日再富贵,绝不会将她忘了。也许正妻的位子未必能有,可他一定会等她生下庶长子,等她掌了家事权,再去求娶门当户对的女子。 当然,若是腕子恢复不得,那这一切必然都是镜花水月。 . 连着几日,福桃儿走街串巷,终于是在早市附近的一个巷口找着了处好位置。 这地方乍一看是清冷的,可实际上在几个坊巷的中间位置,来来往往的人去南边的定远街都要经过这处。更妙的是,拐过数条小路,离着不远正有处派信的驿站。 东边是早市,摊位颇多且还要每日另交费用。可这巷口,只是行人过路的一个拐角,因此,她这【楹联代笔】的摊子便十分醒目了。 能找着这么个隐蔽又不乏客人的位子,着实是费了她好一番琢磨功夫。果然,找个泥墩子,安顿下来后。才两日功夫,她便已经写了二十余封家书、十余张红缎楹联,还有几个洒金的喜字,统共得了95文快一吊钱了。 拿着这吊钱,特意去晚市上买了筐新鲜的鸭蛋,夜里给两人加了个焦香的肉糜跑蛋。 吃着洒了陈醋的跑蛋,楚山浔看她又把个小砂锅端到了自己跟前。往里一瞧,是半条黑鱼尾巴。 他向来不知米贵民苦,见了这么个寒酸的肉菜,还只有一个人的分量,墨色长眉皱起:“我吃了,那你吃什么?不是赚了些银钱,为何不买整条的?” 福桃儿放了个勺子到那一掌宽的砂锅里,拿起个馍子便自己啃了起来。 “一尾鱼要2钱多呢,天热也不好存放。今日晚市那鱼贩正巧也要写门联,便把这半个尾巴送了我。” 楚山浔推过砂锅:“一股腥味。” 明明洗净放足了葱姜,她尝了口,清香鲜美,“火候也够的,没有腥味呀。”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