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桃儿累得满头是汗,却只是警醒着,唯恐他随时晕过去,要摔在了地上。 “伯伯,快开开门,我是福桃儿啊。” 急促的拍门声持续了许多,孙老头才打着哈欠出来应门。 “呀,大半夜的,福丫头你……”一见她身上几乎半挂着的青年,孙大夫再不多言,上前搭手时,恰好楚山浔混沌间觉出了支撑,便彻底昏死了过去,差点没把孙大夫老腰压折了。 两个合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人勉强地抬进了内院西屋的床榻上。 见孙老头手脚颇重,福桃儿怕再磕撞了人,每过一道门槛,都要出声叫着小心。等人搬上了床榻,她颇为歉意地喘息着朝他拱手:“实在是、是别无他法,才、才来搅扰您老。” 孙老头也是累得手酸,搬了板凳一边倒水,一边打量着他两个情形,暗道这丫头不知哪儿来的神力,是怎么扛着个大男人到的医馆里。 递过杯水,老头忍不住问道:“丫头,上回救一个。这回瞧你那紧张的样儿,怕不是相好的?” “伯伯你胡说什么,他原是我在楚府的主子……”福桃儿脸上一红,不想叫孙老头误会,她正色将楚山浔的身份来历说了个清楚。 “呦,世家公子,竟落魄成这样,倒是可惜。”孙老头叹了句,一边迅速准备疗伤的用具。那楚安和是平城的大官,他家里一年上连出了两桩大事,说到楚山浔,又有几个没听过他名姓的呢。 见他伤的重又是高热不退,孙老头也不再歇了,叫福桃儿打下手,便着手为塌上人诊治起来。 “你一个大姑娘,还是回避?老头子我一个人也是行的。” 看了眼塌上人的境况,她也就是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无妨,我陪您一起来。” 她小心地扶了楚山浔起身,由孙老头剪开了衣衫。好在伤处都在上半身,也就免了大半的尴尬。 圆月西沉,忙了整二个时辰,天边都鱼肚白都渐露了,孙老头才长出口气,走到桌前净手喝茶。 “年纪大了,撑不住,得去歇一觉了。” “好,这回真是累着伯伯了。” 孙老头却是挥挥手,有些担心地瞧了瞧她面色,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也快歇歇,有些人啊,那也是命数,唉。” 等屋内只剩了他两个,福桃儿眉心蹙成了川字,望着塌上昏睡的男人,心头像是压了巨石,沉重万分。 楚山浔是在牢里遭了重刑,上半身棍棒鞭伤累累,甚至还有烙铁的痕迹。许是有人买通了狱卒,要对他严刑逼供,才留下的这些。 引起他高热的是后背处的一处鞭伤,像是用最厉害的铁制鞭子抽的,伤口里极不平整,一条条肉刺挂着外翻,又被水泡了,如今脓肿流着青绿色的黄水,怕是须得精心换药半月才能结痂了。 然而这些都还只算是皮外伤,真正叫她心里沉重的,是楚山浔的两只胳膊。 左臂是今夜里被金六他们拿棍子打折的,孙老头医治及时,接了骨,绑着布绷子,只要不拿重物,三个月就能痊愈的。 右臂却是没有被棍棒伤了,可是…… 他的右腕手筋被人挑断了,腕子以下,手掌指节俱是无力。 孙老头说,便是再好生调养,至多也就是能拿筷子吃饭的程度,旁的事情,这辈子都是不必想的了。 也就是说,楚山浔这辈子,再也不能开弓骑射,更遑论提笔弄墨了。 本来是恩科晋中乡试第九,只要再顺利些,凭借着他的才华气度,今春的会试少不得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 晨光熹微,从窗辕里照了进来。又是个柳絮纷飞,夏花烂漫的大好天气。天光照在塌上人缠满纱布药膏的身子,从胸腹,到肩颈,再移到薄唇琼鼻,最后停在鸦睫纤长的眼眸处。 那双眸子颤动了两下,如墨长眉不安地轻锁,好像是不愿见到这愈发明亮的天光一般。 福桃儿沉默着静静守在他床前,将薄被拉上些他的肩头。 随着天光愈盛,塌上人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怖悲恸的场景,开始不住地摇头,继而手足颤颤,连嘴里都开始说起了胡话来。 他的声音断续不清,极是微弱。 福桃儿起身移过一张粗糙的木屏,稍稍遮住了些光线。她回身伏在塌边,凝神细听。 终是拼凑出了句:“放、放开!别打了……没有、是…是他们害我……” 颤M.BOWU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