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如画,顾氏又搬了个板凳子,两个在门前一株老樟树下坐了。福桃儿接过碗粗茶,见她有话要说,便也拿过瓜子磕了起来。 瓜子一股椒盐香浓,可才吃了三两粒,她便有些吃不出味来了。 从顾氏那里,竟意外听得了楚府的一桩大变故。 说是就在年后二月里,楚封氏骤亡。他家夫人报了官,验尸下来是中了种慢性奇毒。不知怎的,大房和三房的都指证是嫡次子所为。 按察使大人亲查此案,在漠远斋搜出了许多罪证,且直指嫡次子。 那小公子因有功名在身,取证之时便暂时在府内禁足。后来也是受人挑唆,他竟强行冲破了官兵,直入三房的院里,提着剑刺伤了兄嫂。 这下子两罪并罚,凭他喊冤吵嚷都无用的。三堂会审,当下便定了个秋后处斩。 就要上报刑部了,楚安和原先一个耿直的下官,找着了新的线索,且坦言小公子就要上京会试,毒杀祖母实在毫无动机。 按察使打回了原判,一番仔细再查后,揪出了三房一个脸上有疤的叫画沉的美艳丫鬟。那丫鬟受了重刑,却仍是咬牙不语。 最后,此案苦于无证,拖延了半月前,只得草草收场。 那三房的有岳丈家调停,也未被传唤逼问。倒是那嫡次子,不仅错失了会试的期限。便因执剑刺伤嫡兄,连举人的功名和恩荫的七品虚职也被一并抹去。 听完这一段,福桃儿皱了皱眉:“那他家如今也算没落了,连官身都没了。” 顾氏摇摇头,又磕了粒瓜子进嘴里:“按察使同楚大人有旧,上书保住了他家恩荫,如今在那位大爷头上呢。” 听得楚山明反倒得了官身,福桃儿展眉望了望远处,手心里却被指甲划出了血痕,她起身朝顾氏笑笑:“我在平城识得个姓孙的老大夫,爱医成痴,您若以后过来,我带您会会那位。” “老孙头?他还没见阎王去?”顾氏突然变脸,咬牙切齿地将瓜子壳掷了一地。 原来顾氏同孙老头曾一同拜在医馆门下,两人年轻时便因医理见解不同,常常争辩得不可开交。后来国朝大难,京城失陷,才相挟着去了晋中。 两人已有十多年失了音信,这回听福桃儿说起,顾氏也闲着,便搭了他们的马车,也回了平城。 . 到了平城,他们先送了顾氏去城北孙老头的医馆。叩开大门,福桃儿看见他两个的神色时,兀自暗笑,忽然明白过来,这两个可不仅仅是个师兄妹的关系。天下之大,自己无意之中,倒是做了桩好事。 等再出门时,却见隔壁的点心铺子早就被封了。一块药材铺的匾额挂着,却还未开业。当是楚府的人知道了孙老头的医术,便挨着他开了个生药铺子,倒是个谋利的好法子。 福桃儿冷冷地瞧了眼那铺子,便跟着余氏母子去城东住所,在紧邻他们的偏僻巷子里,找了间单进的三间瓦房,问了月赁要8钱银子。在余氏的劝说下,福桃儿也就压紧不算厚实的钱袋,暂时同他们母子同住了。 . 一连十日,她都在城北原先的点心铺子附近,支了个小摊子,挂个幡子【楹联代笔】。 她男装打扮,模样还算和善讨喜。便常有叔伯婶子,拿着几个铜板子,过来唤她:“小郎君年纪恁小便出来挣银钱?” 这年月,治世不久又多边衅,平城百姓扼守西北门户,识字者本就不多,更遑论真正读书习字的了。 是以,福桃儿的楹联小摊,瞧着不怎么样。每日里来上十余个客,家书5文一页,门联大字3文一张。若是要装饰门面的,要用洒金纸写对子的,便可视主顾心情,得上个一二串,甚至是半吊铜钱。 虽是决计无法同楚府的月例相比,可福桃儿这样摆摊写字,靠自己本事吃饭,偶尔还得人一声称赞,这般日子却也惬意。 这一日,夕阳西下,她正数完了最后一串铜板,把75文收尽钱袋子里去。却听得远处街对角,卖馍馍的汉子在那儿高声呵斥。 抬眼一瞧,收铜板的手一抖,险些连钱袋子都落到地上去了。 . 馍馍摊前,一身破败紫衣的年轻男人正在被摊主咒骂。十天前,他当了身上最后一个值钱的玉器,拿去换了壶春日醉和身上这领衫子。 M.BoWuChina.cOm